其实在看到这一幕之前,闫洋的心里一直还在隐隐怀疑,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刘勃是自杀,白亦陵却坚持认为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这样做。
但凡事皆有例外,倘若刘勃真的就是一时想不开了,那么他们这样的折腾岂不是毫无意义?
直到此刻,他才切切实实地相信了,刘勃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可是究竟什么人想让他死,不惜先下毒再将他弄进火场里面?那个人又是用了何种方法,使得刘勃在中毒之后,自己跑进了大火之中?
这当中好像总是有个关节连不上,闫洋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只听白亦陵说道:“劳你去一趟刑部,直接找盛侍郎,请他将帮忙找方老先生过来,看一看刘勃的尸体。”
方定奇大概已经年近七十了,他曾经在刑部任职仵作,于验尸一道的造诣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尤其善于辨认因各种不同毒物而去世的死者,现今已经退下来了。不过白亦陵记得盛知跟方老处的不错,若是由他出面去请,刘勃所中的毒是什么,多半可以验出来。
闫洋领命而去。
御书房中一派安静,炉香袅袅,文宣帝正在伏案批阅奏章,两名宫女分立左右,为皇上打扇。
“皇上。”大太监魏荣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淮王殿下在外求见。”
虽然自从陆屿入京之后,人人皆知淮王乃是最得皇上宠爱的皇子,但魏荣心里却清楚,其实这对父子私下里见面的时候并不多,淮王没有被宣召而主动入宫的时候更是几乎没有,这次倒是少见。
要是放在别的皇子大臣身上,皇上奏章刚批阅到一半,必然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但是到了陆屿这里,他则立刻说道:“让淮王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文宣帝搁下了笔,上下看了看这个儿子,没见他鼻青脸肿,应该不是在哪里打了架过来找自己出头的。
那他来干什么?要银两?
他心中思忖,说道:“起身,坐罢。”
陆屿笑吟吟地说道:“谢父皇。”
他一边施施然起身落座,一边道:“父皇放心,儿臣不是来要钱的,亦非闯了什么祸。”
听他有言在先,文宣帝心里还真的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总不能是来看望朕的吧?”
陆屿这回居然破天荒地没跟皇上斗嘴,稍微敛了一点笑意,道:“父皇上次跟我说的事,我想好了,我想要个差使做。”
文宣帝掂着手中的奏章沉吟了片刻,向他道:“从你满了五岁开始,朕就无数次遣人想要把你接回宫中,从小栽培,但你娘说小孩正是爱玩的时候,不能耽误你出去玩,一直不答应。你回来之后,朕又问你是否愿意一直留在京都,你也不大上心,总是扯一些胡话来敷衍,如今又是为何想通了?”
陆屿道:“不是想通了,只是时移世易。”
文宣帝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追问:“你虽然没和其他皇子一样进过上书房,文韬武略、治国之道学的倒也都不差。朕确实一直很希望你能够多加历练,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为了跟他人争权较劲而为官,那么这个官,你当不好。”
他顿了顿,见向来不太受自己管束的儿子正认真听着,脸上并未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心中稍感安慰,续道:“朕宠爱你是一回事,但到了官场上,你若是真的因为一己私心闯出什么祸端来,朕却也不会姑息。”
陆屿忽道:“儿臣听说春永有个叫林镜的县官,前几天他家孩子饿死了。”
文宣帝微一挑眉,带着思索看着他,说道:“确有其事。”
陆屿道:“春永县风调雨顺,并未受灾,林镜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本来也足够养活妻儿,但是他自从上任以来,就把全县上下所有百姓的生活当成己任,见到谁家有了难处,都要慷慨解囊。妻子将嫁妆贴补干净之后跟着他吃糠咽菜,为了针线活贴补家用生生熬瞎了眼睛,两个孩子连私塾都读不起,十来岁了还是睁眼瞎,这些他却视而不见,并常常以‘自家人生活的如何不是要紧的,百姓们安康才最重要’来标榜。终于妻子在三年前病逝,两个孩子也活活饿死。”
这番话说出来,陆屿的语气平淡,倒也没什么嘲讽的意思,实事求是地点评:“春永县为了这件事大肆宣扬,有人还上书要为他求一道御笔亲书的匾额,视此人为天下第一清官,但依儿臣看,却对他的作为难以苟同。”
“为了一个清官之名,不懂得什么叫量力而行,反倒去供养陌生人,他愿意牺牲所有家产实现心中的抱负,那是他的事。然其妻妾何辜,子女何辜?县中百姓生活不好,为什么不想办法发展生计,推行政策,而要用这种笨法子去贴补?儿臣认为,这其实是能力不足又不知变通的后果,儿臣不愿意当这样的官员。”
文宣帝道:“所以若是换了你,你一定会把自己爱重的人放在首位了?”
陆屿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想要争取努力的初心,自然是为了保护扶持我爱之人,此情至死不变。但除此之外,身在其位,所作所为,儿臣也必会不负于君王,不负于万民,不负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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