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京海市的老宅,已经是2023年入夏,风轻云淡的日子。
刚刚初晨,已经有人等在门口参观了,那是一些带着猎奇心态的媒体记者和不想错失良机的珍玩爱好者。隔着玻璃窗,屋内豪华而古典的陈设令参观者惊诧不已,时不时啧啧称奇。曾在这里近一个世纪的女主人已逝去,她的神秘轶事也随之一同逝去,这些好奇的人,也仅仅是想看到逝者身后要拍卖的物品,或者藏着什么更惊天的秘密。看见我的出现,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机和专业的摄像设备,我本能的挡住了脸。
陈思源挡开了人群,为我解开了门锁,一股浓郁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他又为我推开了窗,有风拂进来,是院子里母亲种的茉莉花味道,很难以置信,这也是我第一次到了这里。
我安置好了母亲的骨灰,祠堂里,馥汀兰的名字终于清清楚楚写在了祖宗名册里,生卒公元1912年11月16日至2022年11月16日。隔着帷幔,可以看到这座房子内的收藏品数以千计,绝非人生一场可以聚敛。
墙壁上一副母亲大大的画像,一张鹅蛋脸上,嵌着两枚杏状眼睛,挺直的鼻子,微启的玫瑰色唇间,露出雪白如宝石般的牙齿,皮肤细腻得像被牛奶常年沁过,黑色的头发,缎绒般垂在肩下,两只饱满的耳垂上闪烁着两颗水蓝色的松石耳坠,端庄大方而又带着天真烂漫的特征,她就是人们一直探寻的不老美人,很难想象她去世的一刻,风蚀残骨般的槁枯。我用手指轻轻的拂过她的天资潋色,恍恍惚惚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梦里,几度恍惚看见她那瘦高婉约的侧影略过。我屏气凝神地望着房间里的每一物,注视着画像上那以往最不想看见的眼眸,而她以一成不变的深邃回应着我。
这里所有的物件,每一件都向我显示了可怜的母亲一次孤独的遇见和痛不欲生的求死不能,尽管她享用了百年有余的花容月貌,始终保持着尊严。
长期的耳濡目染让我懂一点点古董,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她的卧室,除了各式各样梳妆打扮必备的闺阁之物,都还在各自的位置上炫耀着时代之美,靠墙放着一个近两米高三米宽的黄花梨多宝阁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上面我发现了几本手写的日记,最后一本是生下我后写的。我打开那日记本,手本能的颤抖着,甚至于浑身都要发抖。
1996年1月1日 初雪
那个令我万分依恋怀抱的人,如今安在吗?我的人生就像一扇随意可以轻轻扣上的门,可谁知道,我的心很疼,疼得已经哭不出声音。
1996年2月16日
我荒唐的一生,竟然怀了孩子。孤独岁月的近百年里,我第一次感到害怕,可是我没有办法去医院,让他们发现我的秘密,让所有人围观一个我这样一个怪物,以后再去围观我的孩子。如果我能够顺利的生下这个孩子,我要回京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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