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后,人微微侧着,两手虚拢,像捧了一团球在胸前缓缓地转动。内息自涌泉起,经会阴,到少泽,于两手虚捧之球中转动,再从另一只手的中冲,经关元,到昆仑。整套行气之法通行三遍,水已烧开,他抓了两把面放进沸水里,他等着面散开,一边等,一边听着屋子里妻子叫女儿起床的动静。
正如师傅传下来的《玄机净根诀》,每日早晨都要练一周天。这么多年来,好像每个清晨都是一模一样,哪怕昨天夜里跟张晴子踏雪逛了长安,又看她比了一场剑。
他在妻子和孩子洗漱的时间里便吃完了面,将一大一小两碗放在灶台上,然后推着一辆小车。这小车就一个大木板连轴两木轮子,一张倒着的大长桌,上面搁了炉子,锅碗,两边半吊着四张长板凳。他来到东集市,两边连在一起的茅草棚子,靠着东研居那一头的棚子里已经摆开了大桌子,八张方凳,桌子最中间的位置摆了三个酒坛,外边又放了二三十只酒碗,酒碗里均倒满了酒,再外边即是方碟,碟中堆着瓜果糕点。
他跟商贩老王打了声招呼,老王的婆娘徐氏刚抹干净那八张方凳,就走来帮他将推车上的锅碗取下来。
一张桌子,四条长凳,炉里燃着火,锅子烧着水,面条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还有一格格做好的添头料子,他站在炉子后边,默默地等着生意。
长安城上的天空湛蓝,飘着几朵残云,空气里满是带着暖意的酒香,街上的雪融化的一干二净,湿漉漉的地面却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老王的酒食摊已经坐满了人,他这边却还是无人光顾,所幸早已习惯了冷落,他就站在火炉后面,一边烤着火,一边看人来人往。
大早上来喝酒的人多是为了暖暖身子,吃着糕点,闲聊一阵。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就谈起了武林中的事情。
“你莫非亲眼见过七年前的那场武林盛会?”
“那是自然,小弟当年有幸跟随贾驸马爷,赶赴九华山,从第一场凌云剑仙方子墨比剑南海悬佛九难,到最后一场铁剑书生徐青比剑人间无用叶云生,小弟无不在场,一一看过。”
“据说九华山这场定风波剑会是近十年江湖最顶尖的盛会,但因何种缘故而举办,在下倒是一直未曾知晓。”
“此话兄台问对人了,还不是那些文官瞧不起我们这些武夫,朝堂上压制将军们,朝堂外就对付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头脑一热,定下了规矩,凡是达官贵人运送财物均由制使,转运使押送!这个意思大家都懂吧?”
“懂,怎么不懂,以前是信义盟专门做这一笔买卖,据说小门小户的人送东西都是叫得他们,后来信义盟威名远扬,连达官贵人大户人家的货物运送也托付给他们了。”
“可不是,那些年街上到处能看到信义盟的人,他们的衣服上都绣了一根羽毛,很是漂亮。”
“对啊,结果官府出了这一规矩,这些信义盟的人就少了生路,慢慢地只有小宗生意能够光顾,许多盟里的人都走了。他们领头的几个一看这样不行啊,就找官府的人闹了起来。”
“哎哟,这可不得了,这些江湖中人胆子也太肥了吧,还敢跟官府闹?”
“他们高来高去的,寻常几十人都不放眼里,哪里会怕官府?”
“后来怎么样?”
“官府的老爷多聪明啊——你们本领高嘛,不怕官府嘛,那就找江湖中人来跟你们谈……他们就请了当时武林中靠着官府讨生活的一些豪强,去找信义盟的谈。”
“他们怎么谈的?”
“嘿,瞧你这话说的,江湖中人,还能怎么谈?”
空着的桌子终于来了两位食客,他将面条烧好,配上葱花,辣菜,然后搭上猪肉丝冬笋丝,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笋泼肉面便端上桌子。
他等两位客人吃完走了,抹干净桌面,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回到火炉后面。
这时,街上人来人往,已是非常热闹,东边几里就是东城门,这处集市又是长安做得最久的……可偏偏人声鼎沸的街面,却仿佛与他隔着千山万水。
那火热的景象——稚童拿着糖人在跑,不肯被妈妈抓着,怕被抢走糖人吗;还有那穿着贞观服的女子,摇曳而行,身后跟随着的目光;戴着折角幞头的衙役匆匆喝着茶汤,好像急着要去做什么事,但长安东街这一片的衙役是最清闲的,这般模样准没有好事。
他就像身在被雪覆盖的河水里——哪怕就站在火炉边上,也无法散去遍散全身的这股寒意,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讨厌,无论是稚童脸上的笑容,还是美丽女子的腰身,更别提那些衙役背后的故事。
但最最讨厌的,还是那几个仍在谈论定风波剑会的江湖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右手。
指尖的老茧经过这么多年,仍然没有褪去,老伙计的手感依稀就在指尖上,那冷冷的,硬硬的,甚至是御水纹的每一条纹理转动摩擦所带来的触感,都是如此清晰,仿佛刚刚松开……他握住了拳,就好像握紧了剑。
左边那个中年汉子腰里别的牛角刀,气沉而灵浮,是进退转挪的小巧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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