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绣”摆在了面前,这时外头阳光已经昏黄,袁莞师干脆将窗户都关了,让人在船舱内点了十几支蜡烛,一针一线地品味着这绣在布帛上的棋局。
和《藏龙图》不同,如果不知道来历的话,这幅围棋绣本身不能作为一件绣品,但对刺绣宗师而言,针法本身的价值又远在绣品的价值之上,此时袁莞师越是深品,越是沉默。
舱门轻轻打开,胡嬷嬷轻步走进来,没带其他人,带上舱门后走近,说道:“莞师还在看这棋局?”
“不是看棋局,是看针法。”袁莞师轻轻叹了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广东不声不响出了这么一位人物,我竟然一点都不晓得,看来我真是老了。”
“或许是外省来的呢?甚至是外国来的。”胡嬷嬷道:“听人传言,这位高师傅在被三少爷延聘之前,自夸是海上绣神,也许就不是大明的人物。”
袁莞师却摇头:“不,她就是广东人,来历可以隐瞒,针法渊源隐瞒不了。这针法……”她又沉默了。
胡嬷嬷问道:“莞师看出什么了?”
袁莞师没有回答,依旧保持沉默,将手指放到围棋绣上摩挲,就当是没听见胡嬷嬷的话。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询问:“三少是从哪里请来这位高师傅的,你晓得不?”
“听说是从深圳请来的。”
“深圳?”袁莞师皱了皱眉头——哪怕她是东莞人,竟然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说起来,离莞师的老家不远。”胡嬷嬷道:“据说是东莞再往南、新安县下面一个村子。”
袁莞师闻言愕然。
这等刺绣技艺,怎么可能从一个边缘渔村冒出来?
“这些话,是黄埔绣坊的老绣工说的,三少对她们便是这般言语,老身也觉得荒唐!”胡嬷嬷说:“不过我们从西关出发的时候,派去深圳的人还没回来,所以也不知道真假。”
“不管这位高师傅是什么来历,”袁莞师道:“三少爷能请得这样的高人,也是他的造化。”
“的确是他的造化,”胡嬷嬷冷笑了一声:“不过他的造化,也就到此为止了。”
凰浦绣庄驻地附近的沙滩上,一片狂欢。
林添财收了一千八百两的“采金”(有二百两按行规被吃回扣了),竟然一改他“林貔貅”的脾气,狂砸了十八两银子,从渔民手里购买了酒水、鱼肉,就在沙滩上大摆宴席——虽然没桌没椅,吃的也是烤鱼瓮菜,但架不住热闹啊。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凰浦绣庄连战皆捷,那些跟林添财有点交情的都跑来庆贺,也不分广州、潮州,甚至还有好几个外国人带着订单过来吃酒,林添财来者不拒,又豪掷了七八两银子追加酒菜,天还没黑,沙滩上已经点起了篝火,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那些个小庄主、小揽头,人人嘴里都说些好话,甚至有祝他明日再胜广茂源的——不过这话大家也就是喝了酒之后说说,谁都晓得不可能。
连林添财也说:“打赢广茂源那就不用了。虽然我们凰浦绣庄现在自立了,可陈子峰毕竟是我外甥的亲哥哥,都是一家人,用不着打生打死。先前这些胜仗,就当是做弟弟的给兄长扫清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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