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金阊门外桃花坞。
五百年前,北宋名士章质夫作《水龙吟》,苏东坡称绝,而后筑别墅于此。三十年前,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在此建桃花庵,种三百桃树,作《桃花庵歌》,而成千古绝唱。
如今章家别墅已成废圃,而唐伯虎所建桃花庵却住进了一个新的主人。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桃花当酒钱……”
屋外的小童欢快地唱着桃花诗,歌声传入屋内,靠窗而坐的一个女子不禁失声轻笑,这女子身材小巧纤细,人已经不算很年轻,风韵却仍在眉目间流转,一双明眸里更是闪动着经历过沧桑后的明澈。
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绣娘问:“师父,笑什么呢?”
“唐解元作此诗时历尽失意,妻离弟分、大病几死,而后乃作此愤世嫉俗之歌,这些孩子却将这歌唱得天真无邪,真是好笑。”
旁边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绣娘道:“天真无邪不好么?”她的年龄,还未能体会师父的言中之意。
女子愕了一愕,随即笑道:“对!对!天真无邪好,天真无邪才好!人世苦痛本来就太多,天真喜乐,才是真好,才是难得。”
她的目光连同拿着绣花针的手一起回到眼前的绣架上,一幅《西洲话旧图》刺绣已经完成一半,绣地的旁边,展开的是唐伯虎的真迹、《西洲话旧图》的原画。
而绣架前的这个女子,便是当今苏绣第一人、十二年前就名动天下的刺绣大宗师沈女红。
十二年前御前一场大斗绣,川湘苏粤各展奇能,最后竟是陈子艳夺得了大内首席绣师的座席,沈女红黯然南归,对于这个结局,江左绣行是没有一个服气的,反倒是沈女红自己,此刻似乎已经放下了,经过岁月洗练的脸上云淡风轻,而绣花针上的动作也变得轻缓舒柔、返璞归真。
她一边下针,一边指导身周的弟子们:“文人之书画,变成绣师之绣品,不可全然照搬:一者,其‘地’不同,书画之地是纸张,刺绣之地是布帛,纸张对墨水走势几乎没有限制,布帛却有经纬,究至细微其理路其实只有纵横,只是在纵横之中变化出圆转曲折;二者,其‘天’不同,书画用笔墨,刺绣用针线,前者软柔变化无方、后者硬直需依经照纬。若是全然照搬,技艺下者线条扭曲失真,技艺中者图构别扭令观者失兴,技艺上者也是存形失韵。
“比如这幅《话旧图》,上为题诗、下为景物,唐解元诗、书、画三绝,于此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诗则言志抒情、书则肆尽其意,吾等刺绣非是刻匠,不能也无法完全模绣其字,而画以小斧劈皴为之,刺绣之中本无此法,因此尤难。”
首徒是个三十多岁的绣娘了,年纪比沈女红还大,却一脸的小心恭敬:“然则当如何是好?”
沈女红微笑道:“自然是要进入画者的内心,将原画印入囟海,在心中转为一幅绣品,然后以刺绣自有之针法运针,如此才能存形存韵。”
首徒慨叹道:“这个境界,弟子等怕是难以达到,寻常画作也就罢了,如唐解元这等大才子,要进窥其心志,则本身境界需高,再要化为绣幅,则针法之能需不在唐解元画功之下,普天之下,除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