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天穹已经由浓重的墨色褪成了一片柔和的幽蓝,漫天繁星一颗一颗隐匿去身形,只留下七八点星子闪烁着微光。月池拥了拥身上的稻草,这些黄褐色的茎叶即便沐浴了一天日光,可其积蓄的浅薄温暖也不足以抵御长夜的消磨,特别是它们还待这个潮湿的厨房中。月池侧了侧身,借着晨光熹微注视着她三年来的世界。
屋顶已经被炊烟熏得一片漆黑,黯淡的瓦片下是宽阔的灶台,架着一口黑铁锅与一叠笼屉。灶台之后是两架面条柜,沉甸甸的铁锁坠在锁眼上,能挡住猫儿、鼠儿和她这个赔钱货,却挡不住里面食物与醇酒的香气奔腾而出。
月池阖上眼,像婴儿一样蜷成一团。这家龙凤店,靠她发展至今,可果子却被名义上的那个父亲李大雄理直气壮地摘走独享。他现在估计都还在那小桃红处红绡帐暖,好梦正酣。而她却在这里当牛做马,挨冻受累。
每每一想起,她就恨不得生啖其肉。可她情绪激昂不过一刻,便清醒过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上次失败的痛楚还在历历在目,她已经熬过去了三年,还怕再多等些日子吗?她坐起身来,凝心静神在壁上默写《孟子》,匀称纤细的手指与熹光一色,正与黄褐的土墙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惠王章句尚未写完,哥哥阿龙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而来,顷刻就到了跟前。月池清晰地听到了哥哥窸窸窣窣掏钥匙声。哗的一下,被锁了一夜的木门被撞开,碎落的晨曦刺进她的眼里,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李龙比月池大两岁,今年刚好十五。不同于月池常年困在方寸灶台,常年在外野的男孩身材高大,肤色较深,一身儒衫又为他添了几分书卷气。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月池身边才刹住脚,一面扶起月池,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来,递给月池:“妹妹,我刚买的点心。快垫垫肚子吧,马上就要到做工的时候了。”
月池不言不语地起身,随着她的动作,脚上的脚铐撞击出清脆的鸣响。她脸颊上难得的一丝柔和顷刻消失殆尽,即便长睫低垂,也挡不住快要溢出来的嫌恶。
李龙脸上的笑意也是一僵,他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急急在身上摸索,最终掏出两贴膏药:“妹妹,我给你贴上吧,会好些的。”
“好的了一时,好不了一世。”月池的声音如漱石击玉,“只有当你答应我时,我才能得到解脱。”
又来了,李龙心里一突,浓眉拧成两个疙瘩,这个温和的少年瞬间变得严厉起来:“阿凤!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呢!为兄已说过多次,像你这样的小女儿,一出门就会拍花子的拐走,然后被卖到那烟花腌臜地去,那时才叫真正生不如死呢。”
“哥哥,我也说过多次,难道我待在这里就不会了吗,三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哥哥却似忘记了一般。”月池抬眉,对李龙的苦口婆心漠然置之,“他白日在赌坊赌钱,晚上找粉头取乐。哥哥,你是觉得他会在**永远时运昌盛呢,还是那个小桃红和她的姊妹都不图他的银钱呢?”
李龙极力劝慰道:“并未到那一步,我尚藏了一些银两……”
“只怕杯水车薪,难敌无边欲壑。”月池愁绪满怀,“讨债的人若来,家中也只有这铺面与我最值钱了。届时,还不是一样沦落风尘。与其任人宰割,不如绝处逢生。”
李龙被她语中的决绝所摄,半晌方回过神来:“你还有我这个兄长可依靠,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哥哥已经听你之言,与舒芬极力交好,向其求教,我又借来了他新的札记。你曾说,他必定会榜上有名,舒兄也说了,若我再勤奋刻苦一些,就能赶上他了。”
月池的关注重点却不在此处,她难得急切道:“快将札记与我看看。”
李龙叹了口气:“我并未带在身上。”
月池道:“那就麻烦哥哥,有空时借我一阅。”
李龙自然是点头应允,可当他再打算劝月池时,月池却没有再与他就此纠缠的打算,她目光澄如秋水:“父亲贪花好色,嗜赌成性,素来视小妹如奴才隶草芥一般。即便有哥哥照拂,我仍觉难以忍受。三年前又出了那一桩事,我鼓起勇气出逃,谁知不幸事泄,更是沦落到铁链加身,囚于笼中的地步。我们虽非一母所生,可自幼相依为命,感情更胜嫡亲兄妹。既然如此,哥哥为什么非要固执己见,不肯救我逃出生天呢?”
李龙长叹一声:“我并非不愿救你,而是怕你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月池道:“我三年困于此地,并非一味自怨自艾,而是日日思索日后出路。实话告诉兄长吧,我早已做好打算,若能摘下这劳什子,我便女扮男装逃到临近州府,再以钱财试谋一胥吏之职,这般便有权在手,即便他找来了,我也无需忌惮……”
李龙听到此处,便断喝道:“荒谬绝伦!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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