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本就稀落的观众早就纷纷起身离开了,毕竟现在的时间说不上早,太宰治想,外面应该已经夜色浓重了。
而在电影厅中,灯光重复着暗了又亮的循环,就像经过了两个昼夜。
在这几个小时的两昼夜中,明明两人实际在交谈的时间不超过十几分钟,太宰治却觉得已经相处了很久了。
这是因为他实际上已经十分了解她了吗
太宰治恍悟他的确早就独自一人在电影厅中千百次地看过了另一个自己的人生,作为观众。
但是现在,他第一次成为了电影中的主人公。
荧幕还会为他亮起多久呢?
他闭上了眼。
从现在开始倒计时的话。
或许恰好是一部电影的时长。
“再看一遍吧。”
澄惊讶地看向他。
“就当作是我的任性之举。”
太宰治说。
“请与我一起,再看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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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安排了午夜场,但如果没有澄和太宰的话,想必这一场是不会放映的。
他们是影厅中唯二的观众。
在放映前的短暂间隙里,黑暗中的影厅格外安静,让人不禁连呼吸都要放轻,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有时候黑暗能带来安全感。”仿佛料到了太宰治的想法,澄说道,“真正独自待在黑暗中的人是不会害怕的……如果他感到害怕的话,也是因为害怕黑暗中存在自己以外的人。”
太宰治听见很轻微的衣物摩挲声,他猜澄大概是转过身了,因为她的声音近了一些。
“你现在害怕吗?”
太宰治想了想,然后告诉她。
“不。”
“是吗。”她笑了,“谢谢你,太宰先生。”
第三轮电影开始播放了。
在空荡荡的影厅中他们不必再为了观影礼仪保持安静,彼此也已经对情节十分熟悉,于是在荧幕上的画面和情节慢慢推进的时候,荧幕下也时不时地发生着对白。
“主人公在这里是犹豫的。”
太宰治笃定地说,此时情节正发展到主人公将要推开真相之门时,电影很快就要进入尾声了。
“这种独特的运镜手法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他真的一无所知吗,如果是这样,他不应该有犹豫。”
澄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的赞同。
接着就像他们看过两遍的那样,主人公最终知悉了围绕着他的骗局,他的一切都沦为泡影,主人公在白茫茫的雪中颓然而坐,然后又站起来,走进雪的深处。
这就是最后一幕了。
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要看看身边的人,总之他这样做了,所以他看到了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的瞬间。
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也没有,她的表情是柔和而悲悯的,她以一种非常含蓄舒缓的方式抒发着自己的悲伤,这一切都在那滴眼泪里,只有一滴,甚至很难被认为它是一种哭泣。
“我想你是对的,太宰先生,主人公不再迷茫。”她注视着屏幕,睫毛看起来是湿润的,但这也有可能是荧幕光影映照下的错觉,“也许原本就没有所谓的答案,因为最后他不必再去向谁索求答案了。”
“……‘有些人从上帝那里寻找,有些人从威士忌里寻找,还有些人从爱里寻找。这一切都属于同一个道,而道通向无。’”1
太宰治怔怔地说。
“澄,和我一起待在黑暗中的时候,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
澄告诉他。
“我只是一直在想,要如何不让你害怕。”
“……”
太宰治站了起来,很快地转过脸去。
“你要吃冰淇淋吗?”他背对着澄问,“虽然冰淇淋店大概已经不营业了,但是我看到影厅外面有冰淇淋球的自动贩售机。”
“嗯……从热量上来说,其实有点罪恶。”她笑了一下,“但是我很想吃,所以谢谢你。”
“好的。”
他轻声回应,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影厅,但等到太宰治站在自动贩售机前,却陷入了窘境之中。
身为港黑首领的太宰治身上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他努力寻找了一番,却只能找到一张黑卡。他摸出了这张四角烫金花纹,无额度上限,却在此时毫无作用的卡片,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一只手越过了他,把数得刚刚好的硬币投入自动贩售机,太宰治转过脸,澄对他笑了一下。
“请别介意,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哦。”
“这样就是帮了大忙了。”
太宰治轻松地笑道。
“咖啡和牛奶双球可以吗”
“你知道这是我喜欢的冰淇淋口味吗”
“……嗯。”他说,“我知道。”
他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了解她的性格与习惯,她的很多故事,还有她手上的戒指。
太宰治定制了与她相配的那一枚,却不是真正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个人。
“你好像对冰淇淋没有什么偏爱。”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应该是带点咸味儿的海盐香草口味。”
“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机会吃这样的东西了,但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如果,你是我所了解的太宰治。”她又轻又缓地说,“我想你现在一定面临着一些对你来说很痛苦的困境,我忍不住去想,是什么样的敌人会把你逼到这种程度的绝境呢。”
太宰治没有说话,他盯着运作起来的冰淇淋机,却对什么都没有映入自己眼中一清二楚。
“如果要我去猜测……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话。”
她说。
“让太宰治陷入苦斗的,最大的敌人,大约只会是他自己,所以——”
在澄说话的时候,冰淇淋已经制作完毕,太宰治隔着纸握住蛋筒。澄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还没能转过身去,那钟声终于敲响了。
太宰治是绝不会想不到这一刻早晚要降临的,他也没道理感到失望,但那枚子弹射向他,逼迫他后退,难以避免地将冰淇淋打翻的时候,他实在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子弹没有打中他,而是穿透了自动贩售机的铁皮,烧得焦黑的弹孔边缘因为热度而丝丝冒烟,太宰治低下头,手上沾到的冰淇淋液慢慢顺着指缝淌下来,滴落到地上,像一滴融化了的、污浊的眼泪。
“澄。”属于澄的那个太宰治快步走到她身边,触到她的目光,他十分干脆地道了歉,“抱歉,我明白你的意图,但是我不想等待了。”
“你没有自己在做惹人厌烦的事的自觉吗?”
港黑首领的太宰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擦掉了手上的冰淇淋渍。
“说起来,敦君那边应该也快要到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港黑的武装小队就闯了进来,为首的白发少年站在太宰治身后,低下头表示服从,一面为他换上黑色大衣。
“辛苦了,敦君。”太宰治说,他的眼睛注视着紧紧跟随着中岛敦而来的两名芥川龙之介,忍不住笑了起来。
“澄小姐,你看,无论是哪个‘太宰治’都很擅长用残酷的手段来达到目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呢?”
“和你这种从事着不正当职业的家伙不同。”武侦的太宰笑着回击道,“我可是在为横滨市民的福祉而辛勤工作哦?不管怎么看都是我这边比较好吧”
“你啊,是我最讨厌的人,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杀了你……这种感觉和自杀冲动差不多强烈,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披着黑衣的太宰治平静地给中岛敦下达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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