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看着有些沉默的弈星,拨了拨手中的琵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
“喂!俺可不是什么鬼鬼祟祟的组织都会加入的!一个跳舞的,一个弹琴的,还有一个下棋的,你们这是长乐坊什么奇葩组合吗?俺可是打拳的真男人!像你这样柔弱不堪的小白脸,被俺打一拳,会哭很久吧!”
大大咧咧的混血魔种抱着结实的臂膀,不屑的瞥着端坐在棋盘之前打棋的弈星。
弈星捻起一枚黑子,突然伸手一弹,棋子飞射向了裴擒虎。
老虎猛地向前伸手,抓住了棋子,嗤笑道:“暗器吗?准头有了,但力道也太弱了吧!这也能伤到人……人人人人……”
一股魔道的力量突然袭来,麻痹了这只老虎的全身,他颤抖着向后躺在了地上。
杨玉环抱着琵琶幽幽从他身边滑过,刚刚那棋子落下的时候,似乎还有一声琵琶拨动的琴音,只有公孙离抱着伞跳跃到了裴擒虎身边,低头看着壮实的大个子,感叹道:“得罪了星和玉环姐姐,你要倒霉很久了!”
裴擒虎已经缓了过来,本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和那个阴险的小白脸分个胜负。
却看到一张明媚的脸挡住了上方的天花板,粉红的发丝垂落下来,鼻端隐隐的香气让他不禁脸色一红,悄悄低下了头。
“来日再和你分个胜负!”小老虎逃也似的跳了出去。
“哼!”弈星发出一声微弱的冷哼。
…………
“终于认同了同伴……却要把他们视为棋子吗?”
弈星的心渐渐沉入了黑暗。
明世隐扫视了一眼棋盘,突然转头道:“不用再下了!你的心乱了!棋自然也就乱了,如果两天后你还没有想明白,未必能战胜的了那位扶桑棋手!”
他看着低着头,渐渐被黑暗笼罩的弈星,冷漠道:“今天,狄仁杰是否应了这步棋,结果就会分晓。”
“索元礼已经回到了大理寺,这局棋就结束了吧!”
明世隐看着跪坐在棋盘前的那个孩子,冷着心淡淡道:“不要让我再失望了!将情感囚入囚笼,我允许你留下的,唯有胜负之心!”
明世隐转身准备离去,身后弈星却颤声道:“父亲大人!”
“我也是父亲大人的棋子吗?”
弈星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神中满是孺慕。
明世隐身子微微一顿,已经被黑暗遮掩的面孔,神色不明,唯有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最终也只是低声道:“是的,你现在也只是一枚棋子。但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棋手!有时候,谁下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赢取的东西是什么”
“是尧天吗?”
身后的弈星语气颤栗:“是父亲大人所追求的——尧天盛世吗?”
明世隐凝视着夜幕下的长安,微微点头:“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如今的长安,还不配称之为尧天!这座光明之城的阴影,身在光明者如何能看见?唯有处于黑暗,才能根除那些阴影!”
“所以,你们是尧天!”
明世隐在心里低声道:“隐藏于黑暗,但必将重现于光明中的尧天!而我将背负着所有的仇恨与黑暗,哪怕就此沉沦!唯有我,不属于尧天!”
“我是必将被埋葬的黑暗和过去……而你们,则是光明的未来!”
…………
“不是他!”狄仁杰观察着弈星,心中有些微微失望道:“幕后黑手不是他……”
幕后之人十分清楚索元礼半机关人的身份,也知道整个计划到现在,自己唯一破绽,就是索元礼。
所以他预先布置了一个陷阱……
这个陷阱利用了他和索元礼的友情,利用了小七的死,利用了虞衡司和大理寺的矛盾,甚至利用了虞衡司的无能!
这一杀局,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进入海池,去查探元礼留下的记忆!
“我一直以为,幕后黑手让索元礼将小七灭口,是将索元礼彻底暴露的一步臭棋。但现在看来,那才是暗藏的致命杀招。小七的死会激化大理寺和虞衡司的矛盾,同时显露出虞衡司的无能,让我不再信任虞衡司。”
“同时,也让我对虞衡司生出反感,而这一切都是了堵死我将机关核送去虞衡司的可能。”
小七的死,看似在试图掩盖索元礼的身份,但其实在幕后黑手的这一步中,索元礼已经必然会死!
因为幕后黑手知道,当自己揭露元礼的身份后,元礼只有死路一条,他洞察了元礼这些年所受的痛苦,那种无休无止的折磨,让元礼心中充满了自毁之念。
如果索元礼和自己的友谊是真的,那么元礼大概率会借助自己的手解脱!
狄仁杰回忆起索元礼用没有安装箭头的弩箭射中了元芳之后,逼迫自己杀死他的种种,以及万箭穿身的那一丝解脱似的笑容,心中压抑着怒火。
“始终视你为弃子!”
“元礼!这就是你效忠和信任的组织!”
元礼死后,唯一的线索就是他的机关核,而能破解机关核记忆的就只剩下两个地方——海池和虞衡司。
“又因为小七案,让我对虞衡司失去信任……那个黑手甚至还利用了元礼和我的友谊,他布局让元礼借我之手解脱后,知道我不会任由虞衡司破坏他的遗体!”
狄仁杰心中微微颤栗……
于是整个杀局都布置完成,幕后黑手只需要让弈星在海池等待,自己进入机关核意识中的那一刻!
狄仁杰心中发寒,幕后那人在这一场杀局之中,落子之精准,算计之精深,弃子之决然,算尽人心,深刻洞察人性弱点,无论是索元礼心中的自毁之念,还是自己那一丝恻隐之心,都没有逃过他的利用!
这样一个对手——可怖可畏。
也将是长安最大的威胁!
“怀英!”
身后传来索元礼的声音:“没时间了!”
索元礼替自己执黑棋,如今棋局已到中盘,头顶的天幕合拢过半,面对那个神秘少年的白棋攻势,黑子依然不占胜势,形势淡薄,虽然犹能在白子的猛攻之下勉力支撑,但任何稍懂围棋的人看来,白子都已经形成了胜势!
狄仁杰的思路回到棋盘,他和索元礼并肩坐着,面对着对面执棋的少年,头顶的天幕,正在缓缓合拢。
他心中计算着,自己和索元礼联手击败那个可能是弈星的神秘人,究竟有几分把握?
他心中浮现王国手和他谈及神秘人的一幕幕,还有王国手手下的残局,太极宫内,陛下命他考校弈星的那一幕。
于围棋一道上,自己实在差之甚远,借助王国手和扶桑小王子的残局,也只能应付四十余步。围棋并无侥幸,纵然也有一念之差,妙手胜出者,但也只会发生在棋力相近者之间。
实力差距犹如鸿沟的棋局,自己没有半分胜出的希望。
这个陷阱,已经是一个死局!
狄仁杰死死凝视着棋局,突然道:“元礼,你与星常常对弈,应该了解他的棋路!”
索元礼无奈解释:“我的确和他下过不少盘,但我真的没赢过啊!若是这里也能掀盘搅局,偷棋换棋,我倒是有几分把握!但可惜虚空棋盘,至公至正……唉!以前与他下棋的时候,我只有假装打翻棋盘,强行平局过几次。不然就算偷换一子两子,下到最后,其实也没赢过!”
“我并非让你胜!只要能强行下下去,拖延棋局的时间便可!”
狄仁杰抬头看着又合拢了几分穹顶,低声道:“在进入海池之前,我派元芳去调查一些东西,约定在戌时三刻见面。元芳知道我将去海池,一旦到了约定的时间,元芳发现没有我的消息,应该会意识到我有危险。”
“如今我以脉搏计数,距离戌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所以只要再拖延半个时辰,元芳便会赶来。虚空棋局之内是无解的杀局,破局之机,只能在棋局之外!”
“但我们每一次落子的时间不过十息,想要在星手下拖延半个时辰,何其难也……”索元礼刚刚开口,就忽而一愣。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若是只想拖延,未必无法!”
狄仁杰凝重地看着他,索元礼缓缓道:“于棋道之上,我殊无战胜星的把握,但我亦有胜于他之处。尤其在海池之中,我的‘算力’更胜于他!若是采用最为考验算力,不断在棋局之上发起劫争的战术,或许有机会拖延到那一刻!”
“围棋的本质是死活和官子……”索元礼拿起黑棋,幽幽道:“双方互有死活,可以相互提子,便是非生非死之境。为了避免这般死局,便有后手须另寻它处,下一步棋为劫材的规矩。”
“围绕如此劫材,不断做劫,将棋局拉入相互提子的局面便是劫争。”
“如今的局势恰如劫争,你有一子劫材在外,犹有破局的可能,但围绕这一子劫材布局,对方应与不应,都在两可之间。并非所有的劫材都会导致对方应一手,在价值判断取舍的情况下,星也可能不应劫而解消劫争……”
“你在赌命!”
狄仁杰低声道:“我是在赌,可也只有如此了……而且,我并非这盘棋唯一的棋手,我随时可以变为一颗棋子,这一场杀局也只是整盘棋局的一角。若我死去,陛下当会提起警惕,真正的正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组织,无论是司空大人还是上官婉儿,都是心细如发,足以接替我调查此案的人。”
“纵然我死了。也会留给陛下,留给下一位棋手足够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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