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亭里湿热越发重了,苏木心却倚栏呆坐,望着湖里浮浮沉沉冒头的小蛇,时而嘶嘶作怪,时而摇身一变幻化成一截枯枝不声不响。木心低头,将手里香盒朝自己脖颈再敷两层,掩饰着一块块充血的紫红。
“殿下真真是喝多了酒,无心之失。昨日晏小将军来送酒,他都推了,说吃酒伤了王妃,以后戒酒了呢!”南弦口干舌燥的一边解释一边无奈端着手里的一柄软剑“这白衣剑是殿下专门为王妃锻的。明日的端午,不是医家最隆重的日子吗?”
“医者不可执刃。”木心面色懒懒,口气却不容置疑“叫你们主子莫消遣我们医家了。”
“你们一吵嘴,就谁也不理谁,都跟个哑巴一样!”南弦闷闷错身“他是哑巴,顾北跟他一路似个哑巴。还有你们!”南弦无差别攻击在瞪圆眼睛的银信身上“你也学你师父像个哑巴!现如今当着面儿就我跟小将军长舌头了。”
嘿!银信抱臂忿忿不平“顾北缩头,你数落我们作甚?!”
史南弦全然没了方才的神采飞扬,垂目安静,许久才抱臂轻叹“他们瞧不起我,从来都是。”
“那何必……”苏木心理所应当抬眼“何必非要留下呢?”
南弦少有的笃定,即便被阳光反射的粼粼波光刺到眼睛依旧将瞳孔睁大几分“人家救我一场,本就无甚企图。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因为自己喜欢便去奢求他,便是我的错了。因为不能得到满足就一走了之,不说那几分情爱真切多少,却连道义也没有了。”她朝向苏木心师徒二人眼中复杂仰着下巴“我不比你们有人疼有师父教,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侠肝义胆一寸也不能虚缺了。他觉得要避嫌,我早早嫁了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又搁了剑凑近“您不一样。你瞧不出他是喜欢您的?您前脚收了赏,给他个台阶,他后脚就来哄你了。”
可木心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更不想跟他说话,若非争执,他那几句讨好总让她反反复复想起那个绝美的女官,回忆起他在她怀里嚷心痛的模样。
“就是端午了,我院里好些雄黄菖蒲的要做,没空出去,你帮我回了吧。”木心抬眼,淡然道“原本快过节该入宫去拜见夫人,我这样……还是不去了,娘见着又要担心。让碧鸾代我去一趟罢。就说我病着,病好了再去跟她赔罪。”她看着南弦为难眼色转缓出几分松快颜色“这点小伤教他不必挂怀,人妇本分。况且身为医者,自然明白三殿下无心之失。”
王妃……
诶!木心扭身要走,又回头快速打断她“我这里人手不够,倘若他同意,或是羽卫同意,你端午留在我园子里一日罢。他若不同意,就罢了。”
日升月落,端午的清晨如常的晴朗,卿婷楼的主人一改往日的懒觉习惯,早早盥洗,在镜子前细细梳着发辫。
“要我说,您还是去请一次好。哪怕只是说一声呢?”银信蹭着她肩头“他说了不吃你的饭,一定不会来的,您只问一嘴,总不理亏失礼不是?”她贴心摇摇她的胳膊“我陪你去。再万一的万一,他认错认得姐姐今日不气了,姐姐好生过个生辰,不是更好?”
拗不过银信开劝,她将发髻间的几根戴好的玉簪又拆了去,一步三挪靠近书房,正在纠结如何开口,朔宁王便带着顾北甩着马鞭快步而出。木心平日多见他沉闷,今日却是茶白一身,铅白绣线织出习习竹风,仿若玉轮之下抖着银霜,在晨曦下反着玉色光耀,配着藕色玉冠,勾出倜傥风流之韵。可再怯怯瞧着他阴鹜脸色,又匆匆躲了开去。
“这是王妃的夫君,王妃要看,大大方方看就是。”南弦眼色复杂,带着几分调笑几分酸缓和着木心的尴尬“王妃瞧瞧,今日这身拜谒礼袍可好?”
“自是好的。”木心只得勉强提着嘴角低声。
却不想南弦悄然咬着下唇暗暗在她腰后猛推一把,“好不好,你同他说。”
王妃一个趔趄撞在他身上,抬眼四目相对,陡然乱了两颗心,莫名生出恼意潦草掩饰着慌乱。朔宁见她面容苍白一阵,渐热的天气依旧捂着素纱领巾,想来那伤亦是难好,一番悔意涌上眉眼。可好几日连照面也不打,此番也只静待在原地,等她说出些什么来。
“今日也要……出门吗?”王妃垂着眼帘,欲言又止模样。映在他眼里显得多余又做作。
闷气如常而来,哪怕服帖帖问个安呢?眼见未有回应,顾北只得揖手而告“宫里还有拜谒礼,皇上携皇子们去做参拜。”
“倒是可惜,宫眷女子都不便出面,连我也得留下。”南弦转向顾北恼怒眼色将嘴角悄然勾出一丝幸灾乐祸“也罢了,每年只这几日乐得自在。”
“要去……好几日?”王妃终于抬起头,朝着顾北方向惊异求证。
“礼式最快也要两天,宫里逗留一阵,约摸三日就能回来。”
“那……”眼见她眼里流露一阵失望之色,但想着前几日不快,二人心结未开,朔宁王不再理她,只快步走开了去。
“殿下有哪里不好吗?”顾北微微夹着马肚,快步并在他身边终于开口,忧虑看着他苍白脸色“昨夜书房亮了个通宵,没睡好?”
“你都能看出来哪里不好。有些人习一身医术,空着两眼只当是出气的。”朔宁王轻提着缰绳,身子随着翻羽踢踏的步伐微晃。
“是您命令,不许王妃掺和吃食药膳。”顾北眼眸深深浅浅“朔宁王府的王妃既不执掌中馈,亦无权料理夫君起居,她还不领月奉。您知道府里传的有多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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