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嫣呆呆地看着风逍舞,自己仿佛从天上软绵绵的云朵一下掉入了万丈深渊里。
她不明白风逍舞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她心痛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风逍舞却没去看她,反而闭上双眼,似是在聆听。
然后他立刻翻身起床,拿起枕边剑。
正当他想拉起司马嫣时,门突然开了。
风逍舞的动作立刻停止。
一个人徐徐走进了房间。
一个少年。
少年的容貌,深沉稳健的步伐,没有一丝锐利,充满和气的目光。
他轻摇着柄折扇走入,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这微笑也予人和气的感觉。
少年走到他们床前,深深一揖。
风逍舞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少年身上每一个动作。
一深揖毕,少年道:“夜半叨扰,惊醒两位的高唐梦,小可深表歉意。”
司马嫣的脸一下子红了。想要辩解,却没有开口。
她也看出这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好人至少不会在半夜随便闯入别人房里。
风逍舞道:“阁下尊姓大名?”
他走了这么久江湖,却从未见过如此深沉的少年。
少年道:“尊姓不敢,名也不大。小可毕恭玄,为苍穹帮莫帮主之义子,本兼护送紫竹司马前往总坛一职,听闻两位离庄至此,特来代表帮主向两位问好。”
风逍舞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变化,心却沉了下去。
能被莫藏认作义子的人,绝不会是简单人。
风逍舞道:“我们并不好。”
毕恭玄道:“哦?”
风逍舞道:“无论是谁半夜被一位不速之客闯进房里,感觉都不会太好的。”
毕恭玄沉吟片刻,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风逍舞这句话。点头道:“少侠所言,甚是有理。”
他长叹一气:“其实近来日子我也不太好。近日公事繁忙,已感身心俱疲,本想向义父禀报,以歇息浃日。可一想到义父他老人家朝乾夕惕,旰食宵衣,且待我恩重如山,我自也需向他看齐,不能因个人缘由而惰怠。唯肝脑涂地,不辞辛劳,方能报效他老人家再造之恩。”
风逍舞没有说话。
他知道毕恭玄一定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
毕恭玄道:“其实小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少侠可有兴致一闻?”
风逍舞道:“愿闻其详。”
毕恭玄道:“少侠若能带上司马姑娘返回紫竹山庄,不仅可免受不速之客夜访贵室之侵扰,且在下等亦会派遣本帮中人守护潭府,以保两位性命周全,小可亦可得到休憩机会,专心为司马庄主把盏。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岂非皆大欢喜?”
风逍舞低头沉思,也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毕恭玄这番话。微笑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
司马嫣脸色变了:“你要答应他?”
毕恭玄道:“这建议小可也觉两全其美。少侠若仍需时间考虑,小可亦可在此稍事等待,以候佳音。”
司马嫣急道:“你不能答应他,莫忘了……”
风逍舞向司马嫣道:“我觉得他的安排挺不错的。”
司马嫣脸色惨变。风逍舞已将目光转向了毕恭玄:“况且对方此番前来,必是有了充足准备,外面说不定早有千军万马相候。我们若再不识相,岂非以卵击石?”
毕恭玄收起折扇,深深一揖:“少侠判断实是……”
话音未毕,只见一闪寒光!
毕恭玄连头也没抬,立刻敞开折扇,横在自己面目前。
他似早已料到风逍舞会在此时出手。
星火激飞。剑尖划过毕恭玄手中折扇,从扇骨划落至扇面。
剑已刺入扇面,却刺不开这柄折扇。
这折扇竟非普通油纸制成,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软金属制作。染成白色,再在上面进行书绘,以掩人耳目。
风逍舞心里暗吃了一惊。他虽已意识到这不是柄普通的折扇,然而他手中剑亦绝非凡品,若是寻常江湖人士手中兵刃,在他剑下只需轻轻一削就能削开一道缺口。这已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却依旧刺不开这柄折扇的扇面。
毕恭玄抬头,也看着风逍舞。
风逍舞心里吃了一惊,他的心里也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这一剑竟会有如此之快。
方才风逍舞距他足足一丈远,却在一闪之间剑就已触及了他手中折扇。
虽然他已接到帮中急讯,讯里特别声明要他分外留意此人的剑,但此人剑的速度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风逍舞右臂一振,剑刺得更深。
他仿佛想将这扇面刺破。
毕恭玄冷笑,合起折扇,将风逍舞的剑夹住。
被这柄折扇夹住的兵刃,从未有一件能脱开。
却在折扇将合未合之时,风逍舞剑尖在折扇上用力一点。
长剑抽出,折扇闭拢。
风逍舞借这一点之力,抽出剑白,凌空倒翻,双脚在对方扇骨上轻轻一踏,人已朝床上飞去。
剑已入鞘,他左手抱起床上的司马嫣。
他脚尖在墙上一踅,身子在空中腾旋,朝窗外飞去。
刚才他踩在折扇上的一脚使毕恭玄偏移了平衡。待他调整回架势,已见风逍舞抱着司马嫣飞向窗外。
毕恭玄纵起身法,赶上风逍舞,合起折扇,急点风逍舞背后肩井穴。
折扇张开,可作铛推、挡,亦可作交剪之势夹、断;扇末嵌有机关刀片,刀片显出,可作铁环削、砍;折扇闭合,可作匕首裁、刺;刀片收起,亦可作判官笔点、打。
这柄折扇已属江湖外门兵刃的集大成作。这柄折扇毕恭玄练了已有十年火候,对其中的各种变化,他早已得心应手,妙用无方。
却在此时,他面前忽然飞来一个被风逍舞用脚在桌子上抄起的茶壶。毕恭玄张开折扇,将茶壶往右一拨。
用扇末刀片划破茶壶固然更快,却在一划之势中泻了力道,身法自然就会变慢。借由拨开茶壶之力,即可弥补多余的动作泻出的一丝力气,身法亦可保持原有的速度。
只有历经了无数战斗的人才能在如此竭狭的时间内做出正确的判断,并有足够的意识去反应实现。毕恭玄显然就是这类人。
然而当他将茶壶拨开,欲提纵再追时,风逍舞却已不见了。
毕恭玄停下身形,落在窗前,呆呆望着窗外。
窗外唯有夜色清凉。
司马嫣并不重,但毕竟也已是个女人。手里抱着个已不能算是小孩的人,居然可以在他张开折扇,拨走茶壶这极短暂的视野丢失的一瞬从房里跃出,从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恭玄对着窗外一轮明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层层屋脊不住往后倒退。
风逍舞抱着司马嫣飞掠在屋脊上。
司马嫣搂着风逍舞的腰,低头看着下面飞掠而去的屋瓦树木,心里充满了新鲜的刺激。
风迎着脸扑来,她感觉舒服极了。
风逍舞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双脚不断地踏下,跃起。
他心里在想着件事。
他觉得很奇怪。
在抱着司马嫣冲出窗户的那一刹那,他的手也已同时按上了剑柄。
他本以为毕恭玄会在院中布下重重埋伏,只等他们冲出去就立刻动手。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整个跨院包下的原因。他不想连累了无辜民众。
可当他们冲出去时,却连一条人影也没看到。
现在他们已逃出很久,还是未见有人追来。
像毕恭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犯下这种失误?
且这样一来,他就相当于只身走进风逍舞的房间。若风逍舞选择一直不断向他进攻,那他必定会丧命于风逍舞剑下。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难道他已算准了我必然不会恋战?
莫非他还有更隐秘,更歹毒的陷阱?
如果有,会设在哪里?
又会在什么时候发动?
他想不出。这一切的发展从院子里的四下阒然就已开始显得古怪,到现在这古怪还在不断地延续。
风逍舞落在一处屋瓦上。屋脊很长很宽,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宅院。
风逍舞轻轻将司马嫣放下,望向天上一轮清月:“今夜我们恐怕要睡在这了。”
司马嫣有点惊讶:“在这?这里岂非更容易被看到?”
风逍舞道:“这屋子虽高,却也要将头抬起才能看到。平常人走路并不会一直抬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
司马嫣想了想,点头道:“好像……你说的有道理。”
风逍舞看着她认真思索的神情,微笑道:“所以这里虽然只要一抬起头就能发现咱们,却并不那么容易被觉察。这里目标虽然很大,有时却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利用的就是人们心理的弱点。”
“而且这屋子很高,即便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也能立刻逃走。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对我们展开搜寻,躲在繁乱狭小的空间反而不利。”
风逍舞的目光忽然到了远方:“我小的时候经常挨饿,常常空着肚子。有次我实在忍不住跑到一家包子铺偷了两个馒头,馒头才刚到手,就被人发现了,他们抄起木棍就跑来追我。我拼命地跑,他们拼命地追,连偷来的两个馒头也在我跑的时候不知掉到哪去了。后来我在一处拐角爬上一棵树,看着他们追来后,在树下像呆子一样转来转去,却一直都找不到我人在何处的模样,心里就在偷偷地笑。”
风逍舞笑道:“其实那棵树的叶子早已落光了。只要随便一人抬头就能发现我,可他们连走的时候都没有人抬起头来看一眼。”
月光映在他的侧脸,他的笑容仿佛很愉快。
可这份愉快背后掩盖了多少辛酸,多少感伤?
司马嫣看着风逍舞的侧脸,黯然道:“原来……你还当过小偷。”
风逍舞的目光立刻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道:“当时我不得不这么做,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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