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珍珠是粉色的。
它光泽莹莹, 近乎浑圆,比鹌鹑蛋小两圈。
陈家村外的这条河不少人都在这里洗过手, 还打过渔,可是从来都没有人采到过河蚌。
更别提开出一颗珍珠。
陈家人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骤然得了这么一颗珍珠,他们只觉得价值连城得烫手,哪怕是陈寄羽,一时间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
还好,一行人当中还是有冷静的人。
身为忠勇侯之子,风珉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 堪称京城纨绔中的纨绔, 他一眼就判断出了它的价值, 道:“这个大小,能作价百两。”
陈松意名下有过货行,她伸手从兄长手里取过了这颗珍珠,拿在指尖对着阳光细细端详:“略有瑕疵,在这样的小地方银楼或者当铺出手, 打个八折吧。”
两人的冷静, 让陈家人都跟着冷静下来。
由儿子扶着从地上站起,陈父身上的衣服仍在往下滴水。
看着十分有条理的在决定午后就去一趟镇上把这珠子卖掉,就近换成真金白银的女儿, 他这骤得珍宝的心安定了下来。
如果今日只有他们自家在, 哪有这么轻松就能断价,就能处理哦?
要是明珠在现场看见, 定会想尽办法也要把珍珠据为己有,然后带出去炫耀。
说不定……又会引来什么祸端。
幸好她也不在。
用过午饭后,本就打算今日去趟镇上的陈松意跟风珉一起说走就走。
他们雇了村里人的马车,应该启程回书院去的陈寄羽也跟着一起去了, 毕竟两人对镇上都不熟。
马车很快走了,这一次他们没有雇车夫,直接由老胡驾车。
陈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还喝了姜汤,在屋里跟妻子小声感慨:“松意回来真好。”
这中话从当爹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但陈父忍不住。
就明明只有十六岁的女儿,肩膀还纤弱,却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感到有了依靠。
陈母也点着头。
这感觉跟从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女儿一回来,她好像心里立刻有了底。
送了丈夫出门下地,陈母站在门边,看到原本应该变得安静无比的家里现在也有了声息。
陈松意去镇上,小莲没有跟去,她留在家里帮忙洗洗刷刷,还用小姐给她的碎银子去村里养鸡的人家买了十几只小鸡仔回来。
毛茸茸的小鸡仔,小莲捧了一路。
回来以后,就在院子的一角围了栅栏,把它们养在里头。
眼下,小姑娘正在喂它们。
看着这一幕,陈母只感到笼罩在全家头顶的阴霾尽数退去,好日子就要来了。
陈桥县,桥头镇。
林家银楼是镇上最大的银楼,他们卖首饰,也收首饰。
掌柜拿着手上这颗珍珠认真地端详,然后小心地放回了桌上垫了布的盒子里,看向面前这两个拿珍珠来卖的公子小姐。
林家就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是他们的公子跟面前这位公子比起来,却是拍马都赶不上。
与这位公子同来的年轻姑娘虽然身上衣着不出众,但是进来之后对于他们林家的首饰是看也不看,丝毫不感兴趣,一看就是见多了好东西。
都是行家,掌柜就没在他们面前耍什么心眼了,直接接受了八十两这个价格。
他让学徒取来了五张十两的银票,加上三个银锭,陈松意拿起就跟风珉一起离开了银楼。
“给你。”
从银楼一出来,被猛烈的太阳一晒,风珉就眯起了眼睛。
看到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银票,他挑了挑眉,然后推拒了回去:“我不缺银子,你当我是朋友,就别跟我提钱。”
陈松意当然知道他不缺银子,只不过欠了朋友的肯定要还,但是朋友不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风珉不要,她就从善如流的把银票收回了袖中,然后找了找旧物店的方向,对风珉道:“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他们两个来银楼卖珍珠,陈寄羽则去了镇上的旧物店去淘一些旧书旧物。
来镇上一趟,他还想买件礼物,去私塾看望自己的老师。
就在风珉跟陈松意二人朝旧物店走去时——
一旁的茶棚下,本来在曲着一条腿、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的程四喜看到她,脸上百无聊赖的神色立刻褪去了。
他放下了腿,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松意——错不了,这就是大小姐,他要立刻回家给夫人禀报!
“茶钱!”
他把几枚铜板往桌上一放,拔腿就走。
而另一边,一群游手好闲的混混看着他们从银楼里出来,尤其看到陈松意给风珉银票的那一幕,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也不笨,今天上午回过村的妇人就说了,陈家那个在京城的女儿回来认祖归宗了。
而且他们刚刚也看到陈寄羽进了旧物店,现在这两人又朝那边过去,那肯定是程明珠说的官家小姐。
“快快!”发现情况的混混推着旁边的人道,“快去叫大哥!就说京城那边给钱要我们留意的人出现了,身边只有一个小白脸,身上还有不少银子,我们赶紧过去埋伏,等他们一出来就动手!”
镇上的旧物店开在街角,跟其他的店铺比起来并不那么光鲜亮丽。
陈松意一进去,就看到哥哥在选东西。
陈寄羽弯着腰,在这些旧物里一件一件地寻过去,找着还有价值自己又能够承受的物品,英俊却消瘦的面孔无比专注。
午后来这里的人不多。
旧物店的掌柜坐在柜台之后,连飞到面前的苍蝇都懒得拍。
风珉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他微微皱起了眉,想了想方才卖珍珠的钱。
虽然看起来多,够普通小民用个两年了,可是陈寄羽明年还要去京城参加科考。
他于是低了头,向着身旁的少女问道:“要不要我再留点钱给你?”
陈松意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纯粹地道:“不用,我想赚钱应该很简单。”
说完,她就朝站在货架深处比较着两个灰扑扑的笔筒的兄长走去。
听到她的声音,陈寄羽抬起了头,看到妹妹着自己走来,风珉则停在柜台边上。
“兄长看中了哪个?”
陈松意来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
在得到哥哥并没有决定好的回答之后,她看了看这两个灰扑扑的笔筒,又看了看架子上的其他笔筒,指了一个标价三两、看起来也一样卖相不佳的笔筒道,“那就这个吧。”
陈寄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谁都不会去买的老物件,不由得莞尔。
他的妹妹看漂亮的珍珠能一口断价,但是看这些老物件眼光就不那么好了。
不过他还是顺从了妹妹,放下自己选的这两个,拿起了架子上的那一个。
陈松意把五十两银票从袖子里拿出来给他,陈寄羽摇了摇头,说:“不用,哥哥手里还有钱。”
就算那颗珍珠卖了八十两,她拿回去三十两,也是不够用的。
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他不想委屈了妹妹。
见他不肯接,陈松意也没有多劝,只是跟他一起来到了柜台边。
看到放在柜台上的笔筒,胖老板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说道:“三两。”
然后不等陈寄羽说什么,他又再开口道,“不二价。”
风珉顿时对这个店的观感更不好了。
看着这个笔筒,风珉只觉得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花个一两买都亏了。
可陈寄羽却干脆付了钱,把笔筒给了妹妹:“哥哥送你。”
妹妹不在身边长大,他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什么。
陈松意也没客气,接了过来:“谢谢哥哥。”
她说完,就拿着笔筒四处寻找哪里有水可以洗洗干净。
看到店门口的石盆里涌动的活水,她走了过去,把笔筒放在里面清洗。
桥头镇水系发达,将高处的水通过竹竿引下来,引入千家万户,成了这里的用水系统。
陈松意掬了水,用力地擦洗干净这个笔筒,洗出了底下原本的颜色。
在没洗的时候,这东西还能让人有所期待,可洗干净了,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竹子笔筒,顶多是表面的雕花比较好看罢了。
坐在柜台后的老板也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他收这些旧物却不清洗干净,就是想让这些来淘东西的人心存侥幸,用不适合的价格把东西买走。
风珉忍不住,抱着手臂走了过来,低头看陈松意的动作。
出于对她的期待,他总觉得她不会平白无故买一个不值钱的东西,只等看会出什么奇迹。
只见这只笔筒在她手上被搓洗,渐渐的外面那层新漆就被洗去了,露出了底下的颜色。
“这是……”风珉一眼就看到了发黄的笔筒上有几块不同的颜色。
那里的颜色更透明,是将原本的竹料挖去了,用蜜蜡平整地镶嵌了一块窗。
重新漆上去的漆一洗净,底下潜藏的亮点就被洗了出来。
——多了这一块蜜蜡,这个笔筒的价格立刻翻了好几倍。
“蜜蜡。”
陈松意用指甲在上面轻弹了一下,验证完自己从不出错的能力,满意地收回了手。
过了水的笔筒沾着水滴,呈现出一中大巧若拙的美感,技艺十分出色。
她将洗过的笔筒重新拿回了柜台前,原本在午后昏昏欲睡的掌柜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三十两,收不收?”
他听面前的少女说道,然后在自己想要开口的时候,又用七个字堵住了自己的嘴,“不二价,爱买不买。”
掌柜:“……”
三十两银票落袋。
当陈松意再次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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