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石块铺成一条蜿蜒的小路, 花丛中，有一块地铺成了圆形，石块地面上摆了一个小茶几，配三张椅子。
陶罐搬到合适的位置, 填上了从山里挖的泥土。
泥土是徐望洲手下的两个兵送来的, 丁兆宇从徐望洲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 就找了个伴。
在山上找了一块肥沃几乎呈黑色的土地, 挖出来后立马就给程云舒送了过来，程云舒想请他们吃饭表示感谢。
他们摆摆手直接就跑了, 最后是徐望洲请他们吃了一顿食堂。
正巧碰上休假，程云舒打算先铺一下鹅卵石, 圆圆在旁边帮她。关海和卓远来找圆圆玩，见她和圆圆在铺鹅卵石，也加入进来。
一大三小铺了一个多小时，才铺了一小块泥地, 长时间的蹲下弯腰, 对长期缺乏锻炼的程云舒来说, 是不小的负担。
她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被晃得头晕眼花。
拍拍手掌道：“好了, 今天就到这吧，明天我们再干, 做事要劳逸结合嘛, 剩下的我们一天一天来。”
徐知源和两个小伙伴洗干净手, 程云舒让他们去吃个桃子，他们拿着个毛桃出门赵小伙伴玩。
这时, 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程, 忙着呢？”
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桂芳，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六七岁左右。
周桂芳拍了两个小姑娘的后背一掌，那个年纪小一些的被拍的向前了两小步。
她们的手指捏住发白的衣角，抬起发黄的小脸蛋，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程阿姨。”
程云舒挂起一个温柔的笑，点头应了声。
周桂芳反而不满意，皱着眉头对两个小姑娘道：“说话声音大一点，这么点声音谁能听见，嗡嗡的，苍蝇的声音都比你们大。”
程云舒叹了口气。
大一些的小姑娘叫李晓红，是周桂芳的亲生女儿，小的那个叫李小溪，是周桂芳大哥大嫂的小闺女。
周桂芳三天两头就来晃悠，走前总要带走点什么，一个苹果一把糖几块饼干，准备扔掉的铁盒子，好几年不穿的衣服衬衫。
因为东西都不贵，每次周桂芳来的时候一直笑着说谢，又要帮她干活，她也不好给周桂芳难看的脸色。
最近几天，她开始带孩子来了，两个小姑娘瘦瘦弱弱的，文静又胆小，程云舒就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些什么了。
这会，周桂芳走进院子，拉住两个小姑娘胳膊，走到程云舒的旁边，蹲下，直接上手拿起了旁边的鹅卵石。
利索的干起活来，也让两个小姑娘一起干。
程云舒连忙阻拦，“不用不用，等望洲回来我们一起铺就好了，晓红和小溪去旁边玩吧。”
周桂芳头也没抬，“她们不用玩，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想着偷懒，这怎么行。”
听了周桂芳的话，两个小姑娘没有觉得不对，直接伸手去拿鹅卵石，她们虽然不大爱说话，但动作都很利索。
程云舒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蹲下来继续铺鹅卵石，客人都在干活，她这个主人怎么好意思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干。
周桂芳接着道：“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要多做事，多干活，什么都学，什么都做，将来才不会被人制住，撑得起家，拿得住男人，才能过得好。”
像她，男人不在家，她一个人在老家这么多年。
照顾公婆养孩子，养鸡种地做饭洗衣，不就是什么都会干，求不到被人头上，对任何人都有底气。
公婆去世，大哥大嫂又出了意外，多少亲戚想占他们家的的便宜，都被她狠狠打了回去。
现在不是早前，可以明着抢。
他们家离县城近，要是那些没良心的亲戚敢明着抢，她就敢闹到政府去。
只要她硬气能干，求不到他们头上，谁都制不住她。
程云舒见过娇惯闺女的。
除了真心疼爱喜欢女孩的人家。
更多人的原因是，女人就这么几年轻松日子，嫁人了就不能过得像在娘家一样，要照顾男人公婆孩子，打理家里家外。
所以在家里有机会，就让闺女多休息多玩耍。
也见过苛待闺女的。
重男轻女的就不多说了。
还有些认为闺女在家不多学着干活，嫁人后什么都不会干，打理不好家里，会丢尽娘家的脸面，落下不会教孩子的名声。
周桂芳这个说法，程云舒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对周桂芳的某些行为还是很反感，但她对周桂芳的印象也改变了一些。
在大太阳下，周桂芳她们汗如雨下。
听程云舒教过怎么铺之后，她们铺的又快又好。
特别是李晓红，不同颜色和形状的鹅卵石，在她手里，就是比周桂芳和李小溪组合得好看协调。
程云舒戴着个帽子，身上还披着一层遮挡太阳的薄纱，也不太好受，今天的劳动量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承受范围。
她抹抹汗水，站起身来，从厨房的水桶里抱出一个大西瓜。
一夜凉水的浸泡，西瓜现在还有些冰凉，本来打算晚上切了吃。
看了一眼外面三人，怎么说都不肯停下来的，程云舒心里因为周桂芳抢那两盘菜的憋气少了许多。
西瓜是从附近的老农手中买的，自从入夏，她隔几天就会买一个，西瓜口感很脆甜，皮也薄。
程云舒没用很大力气，稍稍一切就切开了。
她往外面叫了一声，“周嫂子，晓红小溪，别铺了，先回来吃西瓜，剩下的一点我明天可以铺完。”
李晓红和李小溪听见西瓜两字，觉得空气的清甜为愈加浓烈，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周桂芳看她们两个没出息的样子，骂道：“你们两个懒货，成天就想偷懒，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算了，看见你们就来气，自己去吃西瓜，别在我眼前碍我的眼。”
周桂芳的声音并不小，程云舒出来后听完了全部，她的脸色沉了沉，每当她对周桂芳的印象好一点，下一刻周桂芳就又会打破她的看法。
两个小姑娘被骂的无措的蹲在原地的，程云舒深吸一口气，招招手让她们过来吃西瓜。
她们在原地偷瞄周桂芳的脸色，不敢动弹，周桂芳眼睛一瞪，“程婶子叫你们，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进了屋，程云舒给她们俩一人拿了一块西瓜，让她们吃完自己拿，转身出了门。
“周嫂子，孩子需要鼓励，需要信心，你这么教育孩子很不对，会严重打击孩子的自信。”
周桂芳随口道：“你家圆圆教的好，我和你学，以后少骂她们。”
程云舒看着她那张毫不在意的脸，就知道是随便应承。
周桂芳带着孩子把小园里的鹅卵石地面铺好，不管怎么说，程云舒对她都是感激的，。
吃完西瓜，还没等她拿出什么东西感谢周桂芳，就听她说：“云舒，你能借我六十块吗？”
“六十，你要拿六十块干什么？”程云舒略微有些震惊。
她自认她们的关系还很浅，没到能随随便便借六十块那一步。
周桂芳作势擦擦眼角，“家里五个孩子要上学，我家老李的工资不高，我还没工作，供不过来啊。”
她就说，周桂芳今天怎么不太一样，以前拿家里东西，她说要帮忙干活，也没干成什么。
今天这么卖力干活，原来都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借钱，一借还借六十，普通人的两月工资。
但是周桂芳说到孩子上学，“不借”两个字程云舒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有些生气，最后却还是借了。
六十块对家里来说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李营长短时间内也不会转业回老家。
要是周桂芳不还钱，去找部队领导，这笔钱她是能追回来的。
……
夜晚躺在床上，程云舒用眼睛描这天花板上的水泥裂痕。
徐望洲洗完澡出来，把风扇从她的头边挪开，放到床尾。一上床，就看见她这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想什么事和我说说。”
徐望洲上个星期出任务回来，程云舒检查了他的身体好几遍，没看见什么伤痕才放过他，也忘了和他说周桂芳的事。
现在她把上次周桂芳端走馊掉的肉，今天她在家里对两个小姑娘骂的那些话，借的六十块都说了。
“好在，她还知道写借条，按手印。”
说完，她抬头看着徐望洲的眼睛，“对这些事你怎么看。”
徐望洲把程云舒掖在颈间被汗湿的头发弄开。
“看法就是，有优点，养了哥嫂的孩子，也知道让所有孩子上学，还不算太重男轻女。”
“也有缺点，嘴巴毒，骂人太脏，脸皮厚，有些看人下菜碟，爱占便宜。”
徐望洲关了灯，躺在程云舒身边，接着道：“目前来看，缺点比优点多一点。”
“我的建议是，你认为还她行，就继续和她来往。你要是很讨厌她，除了让她还那六十块，就不和她打交道。”
程云舒沉思了一会，埋进徐望洲的怀里，“顺其自然吧，说是讨厌她，也没讨厌到那份上。”
……
高蓉和柏敬英一有时间就出来约会，感情越来越好，高蓉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们在处对象。
大多表示恭喜，还问高蓉什么时候结婚发喜糖，只偶尔有几个介绍自己亲戚没成的人嘴里有些阴阳怪气。
这天，柏敬英中午出来部队，顺便见了高蓉一面，两人去外面的国营饭店吃了饭。
柏敬英点了清蒸鱼、肉沫茄子和西红柿炒鸡蛋，问她还要点什么，高蓉道：“就两个人吃饭，三个菜够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高蓉悄声对柏敬英道：“又是肉，又是蛋，每次来你都点这么多荤菜，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柏敬英学着她放低音量，“我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人，就需要有个会过日子的人和我结婚，教我过日子。”
高蓉有些懵，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柏敬英咳咳嗓子，故作平静道：“高蓉同志，你愿意和我结婚，组成一个家庭，相互扶持，共同进步，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说完，他从脖颈红到了耳朵根，脸上更是红的几乎可以滴血。
高蓉眨眨眼睛，心里的激动难以言喻，他说要和她结婚。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她将因为爱走进婚姻，而不是从前介绍人说的那些将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想哭。
高蓉陷入自己的思绪，柏敬英以为她在犹豫，坚定道：“我会把你的家人当成我的家人，结婚以后我就是弟弟妹妹的亲大哥。”
这话有些不对劲，柏敬英补充道：“当然，现在我也把他们当成亲生弟妹，我是说——”
听着男人笨拙的解释，高蓉“噗呲”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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