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梦,不知今夕何夕。
宁遥悠悠转醒,看着窗外飘着的雪,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就在这时,火盆里烧着的木炭忽然便“噼里啪啦”的炸响了起来,将宁遥的目光从窗外引到了屋里。
摸着身上盖着的干燥温暖的棉被,看着屋内烧着的两盆炭火,环顾四周的陈设,宁遥才确定,她已经醒过来了。她现在,人在凉州城。
毕竟还只是十月,凉州城虽说是下了雪,可雪并不算大,到了午时太阳一照,那雪便消退了大半,只是起风的时候,还是冷得厉害。宁遥裹了厚重的斗篷,走到窗边决定醒醒神。
宁遥并非自幼习武,也只会几招保命用的招数。武功是要自幼练起的,她只花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便能到如今的地步,自然是寻了特殊的法子。
为此,她的身体便有了一些副作用,又加之接管镇南军那年的冬日,她们被逼无奈退守深山,又正逢百年不遇的大雪,大雪封山,她的身体算是彻彻底底的留下了病根,十分的畏寒。平日里倒也还好,她可以运功抵御,可她如今受了伤,便只能这般生生受着。
在窗边站着,只看了一眼,宁遥便看到燕池站在院里的一颗树下,手中捧着一个汤婆子。他似是等了很久了,斗篷上还留有未干透的被雪浸湿的痕迹。许是站得累了,他抬头想让颈部活动一下,一抬头便对上了宁遥的眸子。
燕池微愣,然后便笑了。
那似是意外见了意中人的欢喜,满含柔情,温暖的如同春风。
只是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假,宁遥并不知道她也不打算知道。她忽然觉得,自己生出了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她有些慌乱,随后将其归咎与眼前的人,忽然便觉得他的笑十分的刺眼。
她想抬手将窗户关上,想移开目光,却发现她的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双手的血液似乎在顷刻之间变得如同铅铁一般变得无比沉重,叫她费劲全身的力气也抬不起来,而她的目光也如同生了根一般,让她把目光从燕池身上移开。宁遥只觉得荒唐,也很讨厌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于是她抬脚,眼中带着比寻常时候还要多的冷意,不留余地的转了身。
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她当心似顽石,叫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半分,而不是,而不是,为了一个笑,就无比动摇。国仇家恨犹在眼前,她身上背负的,是数万英灵的屈辱和期望,是镇南军所有军人的生死与荣辱,再没有半分儿女私情的位置,容不得她有半点私欲。
无论是宁遥还是陈萱,都不可以。
身为宁遥,她背负着镇南军的荣辱,是国仇。身为陈萱,她背负这整个镇北军的冤情,是国仇,也是家恨。她的父亲兄长,她的叔父伯母,皆死于权势算计,她又怎能不恨?
在铜镜前坐下,宁遥看着铜镜中陌生的脸,不由抚伤了自己的眉梢。虽然蔡筱云没说,可宁遥也知道,她如今这张脸,同她的母亲,有三分的相似,加之她们骨子里那些相似的习惯神态,原本只有三分相似的眉眼,便成了六分。
所以,若非对她母亲十分熟悉的人,其实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想象着自己从前的模样,手指放在了自己了自己眉间,低声呢喃道:“我这里,从前有一道疤。”一道极细的疤,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
她记得,那是年幼时她陪母亲拜访友人时,途经一个小院,有个小孩不愿读书,将书扔了出来,正好砸在了路过的她的脸上。那疤便是那时,被书页划破后留下的。伤口并不算深,却留了很多血,看上去很是可怖,她依稀记得,那时她血流了满脸,吓坏了在场的人。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是她额间,就此便留下了一道疤。而如今这张脸上干净无比,没有半点疤痕,如同一块半点瑕疵都没有的上好的玉石。
她顶着一张莫须有的脸,顶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号,要完成她的复仇。她不该忘记的,陈萱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宁遥。即便换了容貌,改了名字,她也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宁遥,是从炼狱归来的恶鬼!
于是,她再次将她心中那片出现了裂缝的冰原重新冰封。她的世界,只能是一片冰原,里面是狂风暴雪,能生出光亮的只能是叶蓁蓁,蔡筱云和她的兄长。她的世界不该有春色,也再容不下他人。
宁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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