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怅然心道:“夫君谋位不成,我从他流亡没甚要紧,只要两个孩子无恙便好,只我的阿翁、阿母,兄弟姊妹不知怎样了?初嫁我与夫家,阿翁是想攀附贵亲,却怎么也没料到反致祸宗族。”
谋逆之罪,株连是必不可少的,且那令狐奉骄横跋扈,在兄长前任定西王薨后,欺侄子令狐邕年少,没少作践他,甚至明目张到宿留后宫,邕恨至啮血,而今他大事未成,狼狈奔窜,左氏的父母宗族大概与莘迩等人的一样,现早被令狐邕杀之泄愤了。
想及此,左氏哀泫,举望明月,心道:“宗族若覆,阿翁阿母撒手而去,由兹便弃我在世,无依无靠了。”甚感孤苦,只觉风寒虫悲,听到令狐乐兄妹从莘迩帐中传出的笑声,葱指撩袖,拭去眼泪,又想道,“我残躯不足惜,可怎也要护住乐儿、婉儿!”
许是爱惜贾珍,这晚秃连赤奴没让他侍寝。令狐奉等人饮罢归来,余兴犹高,先周到地送了贾珍回帐,然后聚在莘迩三人住的帐中。这会儿令狐乐兄妹已经困乏,回去由左氏搂着睡了。
令狐奉借着酒劲,叉腰立在莘迩床前,对他说道:“赤奴今晚招待得很殷勤,连连劝酒,呼我为‘公’!阿瓜,我明日就去给他说我良策,此策得行,阿瓜,我记你首功!”
莘迩伏在榻上,费力地扭抬着脸,心道:“也不知他究竟是何‘良策’?”问道,“主上有把握秃连部大会听从主上的此策么?”
令狐奉弓腰凑近莘迩的耳边,说道:“你知那赤奴为何会与我结为香火?”
“小臣愚昧,不知。”
“因为他有求於我!”令狐奉直起身,拿手指划了个圈,说道,“这猪野泽的周边,赤娄丹不是最大,只能排第二。那最大的部落叫贺干,与东边的秦虏有关系,得其助济,良弓甲械,皆胜过赤娄丹,所以赤奴打不过他们,占不到好牧场,年年还得缴纳羊马,并由他们选拣族人,给他们当奴作婢;为与之抗衡,所以赤奴求到了我的门下,只是此前……。”他大气地挥动手臂,“我要谋大事,顾不上帮他。”
莘迩心道:“‘东边的秦虏’,说的是陇以东、关中的戎人秦国吧?那秦国居然与猪野泽畔的胡部有来往?这显是欲谋陇州,所以在此处埋了个钉子啊。”由猪野泽向南,越过大漠,行不多远就是定西国的王都了。秦国若是来犯,正当陇地全力在东界抵御之时,猪野泽这里突然趁虚杀出一支胡骑,直奔王都,就算对军事不太了解,莘迩也能料到所会导致的严重后果。
只是假想一下两处胡人响应,数千胡骑呼啸卷袭的场景,莘迩就不由悚然。十余年前,陇地有次夷乱,据脑中的记忆,胡夷的骑兵转战迅捷,凡到之处,直若蝗虫过境,片瓦不留,死伤遍野。见令狐奉却似浑没将之当回事儿,莘迩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被权力迷昏了眼,此前居然不顾!
莘迩压下繁杂的情绪,继续听令狐奉说话,听他说道:“现在我能帮他了。”
莘迩问道:“这么说,主上的良策是与此有关了?”
“阿瓜,你聪明,冰雪聪明,一猜就着!不错,我的这个良策正与此有关。”他又把身弓下来,说道,“能使他得利,帮他除掉大患,他为何不从我策?”
莘迩心道:“什么良策,能帮秃连赤奴除掉劲敌?”想不出来,说道,“如此说来,主上的此策他肯定是会用的了,只是,既已帮他除掉大患,他已得利在手,小臣担忧,那他还会再帮主上还都么?”帮令狐奉夺位,是需要派兵的,这可是实打实的付出,那秃连赤奴会愿意么?
令狐奉笑了起来,指点莘迩,说道:“阿瓜,你虽然聪明,还是太年轻了。我告诉你,这世上之人,咱们唐人也好,他们胡夷也罢,吃的不同,穿的不同,住的用的不同,但有两个字却是相同的。你知道是哪两个字么?”不等莘迩回答,自答道,“‘利益’!”充满信心,“只要我给他足够的利益,他为何不帮我?可惜族人的性命么?族人对他,攫利的鹰犬而已!”
秃连赤奴若是视族人为满足个人利益的工具,那么令狐奉视莘迩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胡夷与唐的强雄在这方面毫无不同。
通过令狐奉的这番话对这个时代加深了印象的莘迩默然不语。弱肉强食,肉食者多为己利谋的道理亘古不变,可前世毕竟不如此世显得这么直截了当。
令狐奉说道:“我不仅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帮我,待登上王位,我还能使他再如以前那般,狗一样地伏在我的脚下!”顾问曹斐、傅乔,“你二人信么?”回答他的是阵阵鼾声,曹斐两人已然醉眠。
令狐奉无趣地回过头,对莘迩说道:“你睡吧!明日等我好消息。”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