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腊月,风寒凛冽。
在这寒天飞雪的日子里,世子府的梅园花开正盛,种种梅树疏影摇缀,淡红的宫粉,色如碧玉的绿萼,洁白淡雅的玉蝶龙游,让人入眼迷离,未饮先醉。
这日上午,老孟睡得四肢发酸,才姗姗起床。
他住进世子府中足有五天了,隔绝了王府和城中所有的人情来往。一心治疗内伤。
孟义山拉开窗户,看着外边房前屋檐之间飘落的细雪,纷纷洒洒,雪落枝头,新白抱着花红。
窗内的人,与窗外的雪,一时分外静谧。
直到世子府的管家领着巡检司的一名账房书吏进来,打破了这份和谐。
只见那人拎着两大包东西,紧着先给孟校尉见了礼,老孟摆摆手让他坐下。
那书吏半边屁股小心的挨着凳子坐了,说道:“大人,城里几家大户的商队,给咱们衙门送来了过冬的烧炭银子,还孝敬了您两条鹿腿,还有一只獐子,一点野味,让您尝个新鲜。”
孟大人心里满意,但脸上故作平淡。简单的收下了商人们的孝敬。
老孟又过问了这几日他不在衙门的情况,知道严先生和钱伦将巡检司打理得甚好,莫铁熊也差不多休养好了王府一战累得不行的身体。
孟校尉赏了书吏二两银子,着他回去告诉钱帐房,在关卡和稽查上给有眼色的商家一些关照,等些天他就回衙门视事。
打发走了巡检司的来人。孟义山来了兴致,想着把那两包野味拿来打打牙祭。老孟踩上皮底官靴,穿了黑狐皮袄,把屋中的红泥火炉搬到了外面梅树下,他要做鹿炙烤肉。
吩咐人去取了铁丝幪架在炉上,填进银霜炭。片刻后点了个通红。
天还下着轻雪,他在梅园中就生起了火。
地上铺了两张莞草席,老孟又弄了个矮凳,坐下来开始切肉调味,用牛耳尖刀将鹿肉割成二三寸长的大片。洒一点盐就扔到炉上燎炙。
金黄色的油脂随着滋滋声溢流出来,溶落在火焰上激得火苗微高。不一会便肉香四溢。
孟山贼翻转了几下,便用刀尖挑了炙好的鹿肉,一边送进嘴里品味。一面看着园中飘雪,只差一壶酒就乐到天上了。
“校尉好闲情!”有人说道。
老孟一听那嗓音阴柔中发沉,就知道是王太监。头也不回的空出一手做了个请字,又叉了一片烤得香嫩合度的鹿肉放口大嚼。心神全放在了吃上。
王河对这个邀请有些意外,这位昔年的大内督公,此刻只是一袭青色素衣,最终缓身坐在了草席的一侧。
王公公自腰侧革囊内取出一把不及匕长的玉刀,翠绿的刀身上刻鲤鱼纹,精致得一看就像宫里的东西。
他将袍袖一挽,用玉刀插起一片炙得正好的鹿肉入口。咀嚼了两下,有些失望的说道:“没有莳萝调味,有些不美。”
老孟吃的口手流油,两腮鼓动着囫囵吞咬,百忙中白了王太监一眼,道:“不过吃个豪气,你倒讲究!”
王河摇摇头,缅怀着说道:“这是从大元时候宫里便流传的鹿炙吃法,极好的香料。”口虽挑剔,却继续以玉刀取食。那些商家送给老孟的鹿肉鲜嫩味美,确实是上品。
孟义山大笑着问道:“皇帝也吃这个?”一面转头呼喝世子府的内监,让去隔壁王府去取莳萝来,孟大人要拿来调味。
他这几天吆喝世子府的人跟自己的下人一样,颇为跋扈。
王河抹了抹手,把玉刀放在一侧,说道:“每年太上皇组织秋猎,捕到鹿都是要做鹿炙烤肉。”
王河平淡的声音透着兴许感伤,如今江山已改。太上皇沦落瓦剌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饭。
王公公也落魄到依靠伊王府的庇护来躲避朝廷的追杀。
孟义山看出王河有着对太上皇的感念和忠诚,对伊王这里也只是短暂栖身,并没有什么攀附和归附的念头,还算是个性情中人。
好一会王府那边派人送来了莳萝草,孟大人一见和茴香一般模样,迟疑着搓碎了洒在鹿肉上。入口之后香味大增,不由竖指大赞。
引来王河一笑,两人望着雪景,吃了整只鹿腿,又把那獐子肉乘性撕了一扇,炙烤分食。
快意淋漓中孟义山开始掏王河的底,嘿嘿笑道:“王先生,这烤肉滋味,让我想起当年在山里,恨不能取了弓箭去射猎一番。可这内伤好的慢,就没有快些的法子?”
王河沉思半晌,方才说道:“有我和王教习的内功相助,你已经好的很快了。”
他和老孟可以说是天王智无掌下所伤的难兄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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