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韶光明媚,柳色如云。
三月的雨也像那小姑娘的脸,说翻脸就翻脸。
苏州这几日下起了绵密的细雨,烟雨茫茫,浸透了外头的石板路,雨滴答滴答地顺着瓦檐滴落。
外头河流湍急,路人撑着油纸伞行色匆匆,唯恐被雨打湿了身上的衣服。
不是每个人都穿得起昂贵的布料,便宜的布料怕沾盐水,而雨水本身就是咸的。
春日的雨鲜少有大的,偏生那日的雨跟往常极为不同,直淅淅沥沥地往下落,砸在石板路上,溅起豆大点水花。
水花溅起之时,极速狂奔的马儿便踏着地上的小水池跨了过去,溅起的水花怕是有半人高,直接溅湿了策马人的衣角。
策马人根本无暇理会,一门心思只想快些将怀里的信件送到目的地。
很快那封被刻上雍京薛家名章的信件就被送进了慕家,从慕家下人的手里递至管事,管事再转交给薛老夫人院中的一等丫鬟,这封信件才最终到了薛老夫人的手里。
薛老夫人看到信件上封刻的薛家印记时,神色微凝。
待看完信件后,脸色更是一沉,她放下信,幽幽叹了口气,随即让丫鬟们把家中人全部都叫了回来,只说有事要说。
很快府中各大老爷外加几个儿媳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薛老夫人的院子,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在面面相觑,议论着老太太突然喊她们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看薛老夫人面色凝重,交谈的议论声这才渐渐停歇。
老三媳妇平日里最是面面俱到,她观察着薛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母亲可是在为何事发愁?”
薛老夫人看着底下一圈人,也不吊着他们胃口,直接让身边的大丫头将雍京送来的信件拿给老三的媳妇看。
这一看,老三媳妇脸色瞬间一变,“雍京楚大帅要娶侧夫人?”
这话一出,其他人赶忙上前抢过信件一看,看完也是纷纷变了脸色。
薛老夫人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位雍京的楚大帅已过而立之年,至今没有儿子,楚家老夫人本想让他停妻再娶,给他挑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奈何发妻娘家势强,只得作罢,便想娶一家世尚可的侧夫人,这侧夫人不求出身勋贵,只求家世清白能生养,我那本家人便想凑这回热闹,攀上楚大帅这门姻亲,要底下旁支也得出人。”
“出人,那也是薛家旁支的事,与我们有何干系?薛家的荣誉,我们半点没沾着,他们有需要倒是能想起我们这些远在蛮荒之地的穷酸亲戚了,我们有事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们派人来探望过?只知道享受好处,却不想付出代价,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最没心眼的老五媳妇实在气不过,他们又非薛家人,怎么有事就净想到他们,没事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母亲,您可别又耳根子软,又听信了薛家的话。”
薛老夫人活这么大岁数了,底下小辈都能看懂的事,她莫非还能看不懂?
但这世家关系,就好比那大树的根,那缠缠绕绕的,哪是你长你的,我长我的那么简单?
雍京各大世家连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扶持,根系错综复杂。
就是薛家外嫁的女儿也连络着底下各门权贵。
她出身雍京薛家,虽说如今已不再需要依附薛家存活,但慕家再富有,还是皇商,外人看着气派,左右越不过一个‘商’字。
士农工商,商字最贱,如若没有当官的庇护,遇上个什么事,大厦将倾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雍京薛家早些年那也是雍京一等一的勋贵,只是近几十年来才渐渐没落,被降等袭爵之后,本家的人也是一辈不如一辈,到如今竟也没了个能支撑起门庭的人,如今当家的薛老爷没多大能耐,只会靠着祖宗的荫庇和早些年嫁出去的女儿混日子,府上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支撑它还屹立不倒的,当属它还在勋贵名列,只是旧时的勋贵,空有名号没有实权。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足够给苏州的慕家提供一些庇护。
而想要他们的‘庇护’,除了平日里慕家时不时的孝敬,自然也少不得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现在他们想要底下的旁支和外嫁的女儿把自家未嫁的姑娘送上去,慕家断不会开口去拒绝,也不能去拒绝。
这才是如今慕家最头疼的事。
你说答应吧,这底下各房都好端端地过着日子,谁愿意把家中娇养的女儿送上去给人做妾?若能一举谋得前程那自然最好不过,若不能呢?那便是将人往火坑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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