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多米尼特·邓肯的纠结,只是那不服输的性子在支撑着他去寻找答案。那么戈东树的纠结,就是为了全公司上下近二十万人的前途而忧心。
事实上这些天不止是他,整个公司决策层都在纠结着。
宁孑给了他一个建议,这个建议听起来很诱人,但宁孑却没给他更多的证据。
于是下定这个决心便变得极为困难。
事实上对于有为集团来说,这些年新开发的直通消费者的手机业务,是面向未来的布局。真正支撑起有为集团的,依然是为全球提供符合标准的各类优质电信网络设备以及整套解决方案。
只不过这块的业务一般是直接面向B端的。跟普通消费者关系不大。
公司在这方面多年的技术积累跟专利积累才是让有为集团能够开始尝试多面发展的基础,对于有为集团来说绝对是重中之重。比如正在起步的手机业务,针对手机芯片的研发业务未来能发展的如何,很大程度上依然取决于B端的网络设备业务,能否为这些新业务提供稳健、可靠的现金流。
没办法,针对这些新业务来说,太多的技术壁垒。想要有所突破就必须持续的研发投入。
更别提有为集团因为领导人的发展思路,对于技术基础方面的安全感从来都很薄弱。一旦开始尝试进入某个新的领域,对于研发的投入往往是巨大的。
其目的是在战略层面打造保护己方的护城河,不会轻易因为技术被人卡住脖子。
就好像为了进军智能手机业务,有为集团还专门成立了天思实验室来研究属于自己的手机CPU。这也意味着等待手机业务成长起来,真的能带来营收起码要数年之久。
更意味着这项新业务中间所有的弯路,都需要主营业务持续投入为其买单。
要知道去年有为集团的网络设备业务在海外的营收占比已经超过了集团总营收的百分之六十。这种情况下,让有为集团暂时主动放弃所有国外的业务,转而经营国内,无疑是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更艰难的地方还在于,即便暂时主动放弃国外市场,有为集团那些国外的子公司,服务部门跟团队依然还得养着,没有业务支撑,完全靠国内业务来补贴,又是一大笔开销。
这已经不止是一个信任问题,而是这个决定直接关系到有为集团一系列战略发展谋略跟判断。
……
当然戈东树是相信宁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欺骗他的。
但问题在于,有时候并不是有意的欺骗,也可能只是过于自信,造成的判断失误,最终带来的损失却得有有为集团来承担。
戈东树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有大魄力的人。
但这次在有为集团那位创始人专门把他叫去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却怂了。
因为这次判断失误,可能给集团带来十年的损失,甚至可能将集团送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当然,也并不是说宁孑的建议完全没有可行性。
事实上,如果这一年内完全放弃国外市场,即便只是专攻国内市场,也能有极大的收获。毕竟华夏很大,这次湍流算法的横空出世,哪怕有为集团能抢下国内百分之八十的市场份额,放弃国外所有市场,其营收都可能超过往年。
毕竟这项技术已经先进到足以让那些大客户们将哪怕刚刚才换了几个月的设备再全部重新更换一遍的地步。这就是新技术的魅力。
那些每天都在为DDOS攻击而烦恼的金融公司,游戏公司,国内三大运营商那遍布全国的机房,国内的云服务商,大大小小的各种商务平台,航司、铁总、政务网站……都将是有为的客户。
唯一的问题是,国内的市场这波技术红利很快就会饱和。
国外市场放弃非常容易,但如果宁孑那些反制措施如果被破解,一年后根本没有效果的话,他们再想打入国外市场就千难万难了。
思科、三星、爱立信、诺基亚、ciena等等这些世界电信网络设备巨头肯定会借助这个技术更新的节点,毫不客气的以最快速度将有为集团退出后的市场全部分食,并建立起强大的护城河。
等有为集团将国内市场消化完毕,在想进军国际市场的时候,这次技术更新的红利不但不属于有为集团,他们的设备全球市场占有率,大概也只能归结为其他品牌了。
更别提以上关于国内市场的布局还是较为乐观的预估。
实践过程中,有为集团还要面对兄弟企业华信的竞争。除此之外,戈东树很明白,商业上的竞争绝对不能将希望寄托于竞争对手的道德水准。
如果一年或者两年之后,宁孑拿不出他所说的技术制约手段,又或者他所说的技术制约手段并没有预估的效果,那些已经尝到甜头的大公司必然会将触手再次伸入华夏,去抢占更多的市场。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虽然华为已经开始生产带有湍流算法的设备,并按照宁孑的要求进行了付费激活,但董事会上关于是否暂时全面放弃国外市场的争论还在持续着,一直没有定论。
至于一边保证国内市场,同时也不放弃国外市场的选项,有为集团担心的不是因为要付出更高昂的专利费用,导致价格没有竞争力,也不是那些公司的专利诉讼可能带来的高昂赔款,而是因为没有正式专利授权可能遭至的各种行政层面的限制。
如果一旦被对手用这种方式排挤出世界主流市场,有为集团遭受的损失将比主动放弃那些市场更为严重。
这也是董事会到现在还没商讨出一个对策的原因。
太纠结了!
处于风暴正中央的戈东树则更为纠结。
他已经好几次想给宁孑打电话,希望宁孑能按照常的套路来,大家好好的去申请个专利,然后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赚钱这不香吗?干嘛要去赌呢?
对于正经发展的商业集团来说,尤其是正在蓬勃发展阶段的集团来说,最不能有的就是赌徒心态,更厌恶这种需要赌一把的抉择,更别提赌注还极大,风险还极高。
此时戈东树再次看向摆在办公桌上的电话,正想着要不要跟宁孑开诚布公的好好再谈一次时,电话却先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看了眼来电显示,戈东树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任总,您好。”
“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聊。”
“好的,我马上过去。”
……
坐在任总的办公室里,戈东树已经准备开始汇报他的想法。
他很清楚今天眼前这位公司创始人叫他专门来面谈的原因。
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的确得做个决策了。
不过没等他想好从哪里开始,坐在他对面的老人却先开口了:“我刚刚接了电话,已经发现有类似湍流算法功能的技术成功申请到了专利。他们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极致安全算法,等会你回去应该就能看到详细的报告。”
“啊?”戈东树有些意外。
虽然早已经从宁孑口中得知了这个情况,但没想到如此快这专利就已经申请成功。
看来有为集团的那些竞争对手们比他们还着急。这种速度如果没有那些科技巨头在施压,戈东树是打死都不会信的。他有在国外管理团队的经验,非常清楚那些发达国家市政厅的相关管理部门平日里是怎样的工作效率。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本可以直接抢的,但还是专门去申请了专利。也许这已经是一种尊重了!
“看来得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要不我再去京城一趟?去跟宁孑谈谈?”戈东树试探着问了句。
对面的老人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你就跟我谈谈从你第一次接触宁孑开始,与之相关的所有事情,尽量不要带主观的判断,就从你去燕北体大见他开始说好了。”
戈东树神色变得严肃,因为他知道,当老人提出这个要求,意味着到了要做最终决定的时候。而且很可能自己接下来的叙述,会直接影响到眼前老人的最终决定。
于是他快速的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之后,开始尽量简略且不带任何感情偏向的叙述他的所见。
“那天公司驻京办工作人员确定了宁孑已经在燕北体大后,我想到之前跟我们有为集团有过业务合作的一位伙伴提到过跟燕北体大的校长关系匪浅,所以在深城出发前我便先联系了他,然后在体大校门口跟他回合,一起去拜访了体大校长陈永刚先生……”
……
戈东树细致的叙述着那天的所见所闻。
从跟陈永刚的会面,到在宁孑寝室里的交谈,离别时的合影,再到宁孑那天晚上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请求帮助,以及来到深城后做的每一件事,重点说了那天凌晨两人间的交谈,顺便还告诉了老人他从派出所民警那里了解的关于死者跟丁雨霖的情况……
一桩桩,一件件,戈东树说的很仔细,偶尔有记忆模糊的地方,他会先停下来回忆,直到想清楚了才开口。
老人从头至尾都没有打断戈东树的叙述,更没有催促,只是认真的听着,直到戈东树讲到送宁孑离开深城,告知两人的接触到此为止。
办公室内两人同时陷入沉思。
戈东树不知道老人正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脑海中再次梳理跟宁孑所有的交往细节,可以随时补充,以免干扰到老人的判断。
对于有为集团内很多人对于眼前的老人都有近乎崇拜的信任。
事实上,有为集团本就是这位老人一手打造的。
尤其是老人曾经在许多关键节点上都踩准了节奏,包括斥巨资学习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以及对于技术的渴求,才让有为集团有了今天的辉煌。
今天又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
良久,当戈东树差不多可以确定他没有任何遗漏后,老人终于开口了。
“你能确定当时在陈永刚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来说要调到燕北体大的肯定是卢正月院士?”
“是的,任总,我可以肯定。因为这件事我当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专门让驻京办的兄弟们去打听过。现在可以确定卢院士已经从华清辞职。”
老人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有为那位合作伙伴提出要一起合影时,宁孑的神态?他是欣然同意,还是有所犹豫?”
这个问题把戈东树问得愣住了,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开始回忆当时的细节,随后缓慢的开口道:“好像……不,应该是犹豫了一下,才同意的。”
老人再次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继续问道:“宁孑因为他生母去世来找你那天晚上,有没有对你表示过私人性质的感激,又或者许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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