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饮一怔, 半张脸埋在棉被下。陆青折安慰过他以后,垂着眼睛,没急着走, 在方饮床边坐了一会。
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拭手指上的泪水, 方饮呆呆地看着他, 觉得他的动作好缓慢,像是为了多留一会, 尽力拖延。
不容多想,有人打电话给他。他的来电铃声是高一文艺演出时的音频, 当时几个同学唱歌, 他弹吉他, 吵得要命, 拿来当铃声,倒是非常有辨识度。
他刚刚伸出胳膊,陆青折就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了, 抬眼看了下挂在房间里的时钟,将近零点:“爸, 那么晚了,有什么事?”
此刻两人的距离非常近, 外加没有任何杂音,陆青折能听清楚对面那个男人的讲话。
他在医院里见过方徽恒, 因为待在病房外, 隔得远,所以只瞄到了对方模模糊糊的身影, 长相看不真切, 声音也没听着。
现在他听到了, 这人声音温润悦耳,话语和语气却很粗鲁急躁:“他妈的,刚搓完麻将,看到了你的留言消息,你怎么又进医院了?医生骗人啊,不是说切完胃就能治?”
“能治不代表之后一点事都没有啊。”方饮说。
“又他妈吐血,那手术不是白做了,白挨开膛破肚那么一刀。”
“爸。”方饮道,“你到底了解不了解我生的是什么病?要是没切掉,放着那块部位继续恶化,指不定就癌变了,那我可能不住在医院第七层,在地下二层蒙白布呢。”
方徽恒说:“我这不是着急吗?我错了,不该和你讲得那么急。你在哪家医院啊?”
“市二,就是我去年做手术的那家。你来吗?”方饮问。
“哦,病房号发我一个,我来。”方徽恒立即道,“你妈不在吧?”
“她在的地方和我们时差六小时,你放心好了,和你碰不上面。”
方徽恒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再说:“她在我也来啊,儿子落得住院了,我哪能不来。你想吃什么水果?我顶着台风给你买。”
胃出血不是小事,必须得禁食一段时间,每天全靠输液。这其实是方徽恒早该知道的事,然而他还是问出那么好笑的问题。
“不用买水果的,外面下大雨,你注意安全。”方饮道。
挂了电话,他一边给方徽恒发病房号,一边道:“待会我爸过来。”
陆青折问:“在开心吗?”
“有一点点。”方饮抬起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不过,看他的脸色,显然是非常开心的。
“那我……”
陆青折本来觉得,既然方饮有人陪伴,那就不需要他了,他应该离开,然后他被方饮用一句话给留住了。
方饮歪了下脑袋:“那你等他走了再睡,好不好?”
陆青折点点头,没躺回床上,开亮了几盏小灯,光线不至于刺眼,坐在方饮床头的椅子上。
他们一起等着,方饮心情好,输液的手不太老实,用指尖敲击床沿用作扶手的钢管,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他以前是个大帅哥。”方饮说,“把我妈给迷住了,一个富家小姐倒追穷小子,结了婚,生下了我。”
陆青折问:“你的长相随谁?”
“都不太像,真要二选一的话,比起我妈,像我爸多一点吧,我和他皮肤都很白。我五岁的时候,他们俩就离婚了。因为我爸那会喜欢上了打牌,拿了家里的钱,能在外面鬼混半个月,联系都联系不上他。”
方饮回忆着:“这是亲戚和我说的哈哈哈,让我别找对象只看脸。我妈在离婚前是想过挽回的,可我爸这人真的不靠谱,沉迷于打牌,劝也劝不回来,消耗掉了我妈所有的耐心。唉,离婚的时候,我爸还朝我妈哭,想着要我的抚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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