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太愁的,晚饭都没吃半个馒头,就愁的吃不下了。
褚韶华晚饭也没吃多少,她倒不是愁的,今儿个忙一天,夏天又热,而且,她都是在厨房忙,热的没胃口。晚饭就吃了两根黄瓜,收拾过厨房后早早的烧水洗澡,待洗过澡,褚韶华才觉着好受了些。窗扇半开,褚韶华站屋里擦头发,一面道,“大顺哥你也去洗洗,热水还有哪,这天儿越来越热,洗洗舒坦。”
陈大顺道,“我先帮你把头发擦了再洗。”
褚韶华有一头好头发,又黑又浓,她人又是天生的白,更衬得一张脸仿佛上等的羊脂美玉,眉毛修长,鼻梁挺拔,一张红唇不点而朱,看人时那一双眼眸里仿佛盛满这世间的灵性光辉。陈大顺给妻子擦着头发,很实诚的说,“媳妇,你长的可真好看。”
褚韶华没忍住就笑了,眼波柔柔的看向丈夫,“又不是头一天嫁给你,现在才发现啊。”
“不是,早就发现了,就是以前不好意思说。”陈大顺是传统的男人,别看做生意挺不错,夫妻之间许多柔情蜜意的话,即便心里有了,嘴上却是拙于表达。可他却是个很知道心疼人,问,“这一天累了吧?”光家里和柜上的饭食就不少了,如今家里来了这许多亲戚,又都是正能吃的爷们儿,最累的就是厨房。
“这点儿累不算什么。”褚韶华想着那些个笨人就觉好笑,悄悄同丈夫道,“你说三叔,小邵东家昨儿说今儿一早就回老家收粮,三叔还傻在咱家呆着哪。他还不赶紧跟着小邵东家一起回乡,要是能跟着小邵东家一起收粮,不管是给小邵东家打下手,还是自己单干,总能赚上几个。你说三叔是没这个心,还是没反应过来哪?”
“没反应过来。”陈大顺声音也压的很低,他悄声道,“我看咱爹早上是没好直接跟三叔说,不然,这毕竟是小舅子,要是三叔丢下小舅子不管,回去定要受三婶子埋怨。眼下这头道汤是喝不到了,好在还有二道汤,就是晚回去几天也无妨。”
陈大顺说的二道汤自然是小邵东家以后若在大手笔收粮,当然也可以邵家人自己下去各村收,可要陈大顺看来,这样人手未免铺派的太多,且各村的情况也不一样。别小看一个小小的村庄,事情多着哪。最省事的办法就是以村为单位收,如陈三叔是陈家村的村长,到时可以代邵家收粮,这样按收粮的多寡,邵家自然要让一些利给陈三叔的。
褚韶华也是这样想的,褚韶华摇头,悄声道,“三叔比起咱爸来,可真是差远了。”
“也别这样说,三叔在村儿里也挺好,咱村儿这些大事小情的,他处置起来是极公道的人。”
褚韶华道,“就是因此,我才把这机会写信告诉三叔哪,这不是想族里再出息一个么。”当初魏太太被绑的事,何家村的村长都没帮什么忙,陈三叔却是跟着褚韶华跑了好几趟,出人出力的。褚韶华当真不是陈太太那种连几锅白馒头都舍不得抠人,褚韶华自己不怎么重这些吃穿之事,只要差不离就成。她也不怕亲戚们过来,她年纪虽轻,却是见过祖父如何能干兴家,也见识过父兄如何好吃懒做的败家。在褚韶华看来,这居家过日子的,光自家好,未免孤独了些。她是希望亲戚们越能干越好,这样以后大家不管是城里还是乡里,都有个帮扶。
真是没能人啊。
褚韶华心下感叹了一句,其实这也不只是感叹陈三叔,就是自己婆家,除了公公、大顺哥外,小叔子也够废物的。这小叔子,自打来了北京就有些不得志,这也难怪,凡柜上银钱,公公一分不准他碰,出货进货都没他的事儿,就是在柜上打打杂。说来这也是正经二少东家,也不怪小叔子总有些郁郁。
可在褚韶华看来,公公这么安排也没错,不说先前险因小叔子之故酿出大事,如今才过了三年而已。再者,先前卖粮的事,公公、大顺哥是没空,小叔子成天打杂的人,也是问都不问一声粮食如何处置的。待褚韶华与家里说了这主意,小叔子也没有半点要跟着掺和掺和的意思。这要是个有眼力的,早在家里卖粮的时候就能想到这是条挣钱的路子。虽是回老家收粮辛苦些,可挣钱哪儿有不辛苦的。要是小叔子是个有能为的,根本轮不到邵家喝这头汤。把这事儿做好,一年可是不少赚。偏生小叔子的两只眼都盯着柜上这点儿生意,哪里还看得到外头。
褚韶华对于这种以前在钱财上出过事的,那真是半点儿不敢兜揽,不然以后有个好歹,真能把一家子拖累进去。
褚韶华头发擦得半干,陈大顺没忍住在媳妇的脖子上摸了一把,被媳妇打一巴掌,这才笑着出去洗澡去了。小夫妻融洽的不得了,老屋那里,陈太太却是再对着当家的唉声叹气,唉叹的内容也没别个,就是陈三叔他们这才住了一天,一口袋白面就吃下半口袋去。这再吃下去,如何是好?家里哪儿还供应的起哟~
当真是陈老爷不爱听什么,陈太太就说什么。要是陈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估计陈老爷也得为吃饭的事发愁,可明明家里不愁吃穿,陈老爷看的都是更高层次的东西了,陈太太还在这三个馒头两碗粥上计较哪。陈老爷登时横眉立目,低声骂道,“闭嘴!都是一家子的兄弟,我兄弟们过来,我没大鱼大肉的招待,就蒸了几个馒头,怎么了?你再敢说这种话,我看我老陈家是容不得你了!”
陈太太挨顿骂,终于消停了。
陈老爷瞪这蠢婆娘一眼,抬脚到隔壁跟亲戚们说话去了。无非就是卖粮食的事,陈老爷听着小舅子和几个族弟七嘴八舌的说了,方道,“三弟你也在这儿,内弟,你也坐着。五弟七弟九弟你们都坐,咱们都不是外人。我有句话得说在前头,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别嫌不好听。”
陈三叔是个明理的,忙道,“二哥你有话只管说。”
“按理,这卖粮原是好事,咱们这一趟过来,虽路上吃些辛苦,到底比在家里挣的多。结果,内弟你出的这主意,把五弟七弟九弟都拖累了。”小舅子要反驳,陈老爷摆摆手,“行了,你跟二哥是头一天认识么。我还不知道你,平日里就仗着比人聪明些,净弄这些捣鬼的把戏。咱们是过来卖粮的,内弟,你说吧,这要怎么着?”
小舅子也有些蔫,垂头耸眼的道,“原昨儿嫂子说她有主意的,今儿一问,昨儿竟是吹牛,嫂子也没啥好法子。我想着,还就二哥帮我们想个法子。”
“她一妇道人家的话,也就你信。”陈老爷不客气的说小舅子一句,“你要是想吃什么喝什么,跟她们妇道人家说还成,这样的大事,你去问那婆娘,唉哟,内弟,你可真有眼光。”
小舅子搔搔头,也没话讲了。陈老爷对几个族兄弟道,“要是还想卖粮,痛快一点,咱就按次一等的粮卖,当下拿钱。可这样,必然要赚的少。要是按一等粮,你们把掺进去的沙子筛捡出来,只要粮食好,当初三弟的粮什么价,你们这粮的价钱,绝对跟他的一样。你们看,这样成不成?”
陈五叔等是再不肯听这小舅子的了,忙道,“二哥,我们听你的。就是咱们这一路过来,也没带筛子。”挨进去的沙土,还得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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