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音挂断电话回过头的时候,恰好看到程嘉让的烟抽完。男人冷白的拇指食指轻捏着烟,按进钢琴上的烟灰缸里。
不过顷刻之间,烟尾的火色,便被碾碎成泥。
霍音想起刚刚林珩打来的那通电话。
兴许是方才隔壁的糜艳之音和着暗流涌动的钢琴曲,将整个房间的氛围扰乱。
林珩问她和谁在一起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就撒了谎。
没提程嘉让。
房间里静谧得有些可怕。
重重树影被关在窗外,枝杈摩挲玻璃的声响,仿佛又穿过厚厚的钢化玻璃,传到耳边。
霍音站在原地,思虑半晌,还是慢吞吞张口问道:“好像忘了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说完,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友善。
还开口缓缓先将自己的原因解释了一遍:“今天,你看见了。徐教授交代采访企业家的任务,我搞砸了,所以,我特意过来,负荆请罪。”
她的声线不高,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
不过房间里静谧如斯,一丁半点儿声响都听得清。
不远处,程嘉让还在低头摆弄钢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时碰到钢琴发出清亮或空洞洞的响。
半晌,他随手阖上钢琴的盖子,淡声应:
“这房子的主人说身体不舒服,叫我来给瞧瞧。”
“所以你是徐教授的医生吗?”
霍音问完便觉得自己有点儿傻。a大的人都说,医学院高材生程嘉让家世显赫,是浪荡不羁的豪门阔少。
怎么会给人做私人医生。
未料程嘉让真的点了点头。
“是。”
霍音没细想这个问题,听到对方应下自然就信了。
话题就此终止,她又坐到竹编椅上垂头想一会儿该怎么跟徐老交代。
想得还有些投入。
以至于徐老回到家,她听到程嘉让喊“三姥爷”的时候,实实在在地懵了一下。
徐老没忙着说新闻的事。
招呼过霍音,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皱着眉看了眼程嘉让,须臾伸手遥遥点了点他的烟。
嗤之以鼻:“又在这儿抽烟,也不知道才二十来岁的人怎那么大瘾,上辈子大烟鬼托生的。”
“您老不是不舒服么,可歇歇吧。”
程嘉让微一挑眉,一口京腔总有些散漫味。他似乎不以为意,随口打过去,顺手从烟盒里抽了根递上去。
霍音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祖孙俩一来一回。
程嘉让从茶几上的小药箱里掏出听诊器,神情浅淡,很像今天在北三环事故现场不停地给伤患处理伤口时候的样子。
徐老接过程嘉让的打火机点上烟,抽了一口,皱着眉摇了摇头。
霍音的看着,也不自觉跟着很轻地皱起眉。
下一秒,却听老爷子突然说问:“这烟还不错,哪儿买的。”
这么个功夫,程嘉让已经抽走听诊器,折了两折放回小药箱里。
他夺过徐老手里的烟,不紧不慢地放到烟灰缸里碾灭。然后拍了拍手,往沙发上一倚,二郎腿翘得老高:
“买不着。”
“大烟鬼专供。”
“嘁。”
“我劝您啊,下回再熬夜不用叫我了。”
程嘉让睨了徐老一眼,没什么好气儿,
“我这儿没药给您吃。”
徐老被程嘉让揶揄也不恼,并不像前些次霍音跟着顾师姐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冷肃,反而乐呵呵扯开话题。
后面的话霍音没听。
程嘉让余光扫过垂下头的年轻女孩,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下一瞬,他那位不大听话的三姥爷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小声问他,
“刚我不在,你跟人小姑娘说什么呢。”
霍音正低头捉摸着一会儿怎么跟徐老道歉才能看起来更诚恳,倏然就听这么一句。
紧接着,她见年轻男人背着幽暗的光,很轻地嗤笑一声,吐出两个字:
“秘密。”
北京是个多雪的城市。
漫天飞雪被关在门外,和这座历久弥新的城市,构成水晶球里一样精美绝伦的人间盛景。
窗子甫一打开,雪絮便迫不及待地闯进屋子里,纷纷扬扬往人脸上飞。
霍音搞砸了采访的事,破天荒地没被徐老骂。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管家赵姨打开一楼玄关旁的窗子。
正感叹着:“今儿又下雪了,这么大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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